小说:曾财主轶事

小说:曾财主轶事

故事发生在江南小城——娄城。

说起这娄城第一大财主,全城的百姓都是众口一词:城东的曾家!全娄城的地有一小半是他们家的,全娄城的佃农有一小半是他们雇的,全娄城的高利贷有一小半是他们放的。

这娄城虽是个小城,但毕竟地处江南,人杰地灵,尤其是纺织业更是发达,向来有“衣被天下”之称,这曾家能在这里立足生根,发展的如此兴盛,也算是颇为不易。

明末清兵入关后,一路血洗大江南北,曾家的祖宗原籍扬州,在扬州失陷前丢弃了产业逃了出来,但是由于出逃匆忙,逃至娄城时金银已经所剩无几,无奈之下干脆听天由命了,所幸清兵的屠刀并未伸向娄城,曾家也就在这里扎下了根,渐渐成了娄城地位显赫的一族。传至第十四代,曾家已开始衰败,大当家的名叫曾士琪。

在曾士琪的眼里,土地为一切的根本,有钱没地,钱早晚会流走,所以他虽然也有经营老祖宗传下来的酱醋作坊和钱庄,但主要的心思还是花在如何买地如何购房如何剥削佃农上——他平日里除了喜欢在账房对帐之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砌上一壶好茶,坐在田埂高处的太师椅上监督着佃农们劳作。

民国时,由于大量廉价洋布的引进,娄城一带的纺织户纷纷破产,涌现出了大量的无业游民,这些游民为了糊口,不得不忍受曾家的剥削去租田维持生计。

几年下来,曾家就成了娄城首富,可曾士琪却依旧是辎铢必较。

某日,曾士琪远游北京,听说了一位在京当官的娄城老乡,便去拜谒,结果那位老乡正好有事,只能派了一个仆人陪同曾士琪先游览北京名胜。

曾士琪为了方便结交名士以便附庸风雅混个名声,忍痛掏钱在家乡造了一个园林,这次来京想先看看北方园林和南方园林的异同,那位仆人就建议去西直门外的三贝子花园,正要出门雇车,被曾士琪叫住了。

“此去多少路?”

“来回三十里地。”

曾士琪一听,心里可就开始打鼓了,京城车钱贵,要是雇车钱自掏腰包的话,那亏大了。就说道:“不必雇车了,京城风景这么好,边走边赏景吧。”

仆人不敢违拗,只得陪曾老爷走了一趟。来回三十里的路,仆人是吃惯了苦的还能忍受,却把曾士琪这个极少极少走远路的老爷累得够戗,走得他腰酸背疼腿抽筋,回来之后卧在床竟爬都爬不起来,可是他硬是忍住了不肯请大夫——他小九九早打过了,要是请大夫,恐怕得自己付账,这会让他心疼,他宁肯腿疼也不愿心疼。

病好之后,曾士琪提前结束了旅程回了娄城,他还是放心不下他的家业,一天不对账不去盯那些佃农,那是吃饭没味睡觉不香,可他刚到家门口,却着实把他的家里人吓了一跳。

原来,曾士琪平日里对家中的日常生活以及各种开支都有严格的规定,能省则省,一文钱也不多用,这次难得出次远门,家人都如同犯人得到大赦,过上了几天舒坦日子,这不,那天家人正吃鲜肉馄饨呢,刚动筷子,冷不丁老爷回来了。

“老……老爷……您怎么回来了?”仆人急得声音都颤抖了。

“放心不下家里的事儿呀。”曾士琪擦了把汗,说完就要走进内屋。

吃鲜肉馄饨的事一旦被老爷知晓,指不定老爷子会生多大的气呢!大家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就在这时,他家的小女儿急中生智,就在前屋的天井里把一匾正晒着的黄豆掀翻在地,这天井是碎石子铺的,黄豆全滚到了碎石子缝里,拣都不好拣。

果然,曾士琪刚踏进门,一见天井满地黄豆,立刻暴跳如雷:“老爷不过出门几天,哪个天杀的浪费黄豆?是不是要把这个家败光啊!”见没人接他的茬,肉疼万分的他顾不得旅途的劳累,连忙俯下身,一边骂一边捡,好容易拣拾完进里屋,家人早就把馄饨吃完了,连碗都洗掉了。家人推说可能是那看家的大黄狗撞翻了那一匾黄豆,曾士琪将信将疑,骂骂咧咧了好一阵呢。

转眼到了三十年代,由于曾士琪敛财有方,他已拥有土地十万亩之多,他还在做着更大的发财梦。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日本鬼子从长江口登陆了!

曾家可是有名的娄城首富,这日本人一来,今天要军粮,明天征军饷,没多久就把曾家的产业索去了一半,曾士琪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他根本不敢在日本人面前说句硬气的话,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一滴挣来的家业被拿走,那感觉,简直是在他的心头上剜肉,由于天天心痛,时时心痛,没多久他就病倒了。

家人眼看他病情一天比一天重,可一点办法也没,娄城的大夫都请遍了,就是看不好,眼看老爷子快咽气了,好似要说什么话,家人以为老爷子想再看看自己聚敛下的财物,便取出了那个装满了金银珠宝的匣子,让他临走前再摸一摸。

哪知道老爷子看到了匣子后,目光变得沉重:“国破而家亡,还要、要这些身外之物做、做什么?我早年怎么财迷心窍,那么糊、糊涂啊!我死、死之后,用这些东西做、做军费,你们……组织队伍……打、打鬼子……”

话一说完,曾士琪咽气了,家人万万没有想到此话会出自老爷之口,所有在场的都听的怔怔的呆呆的,竟忘了哭,一屋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已升天的老爷,老爷的面容悲愤、自责、心痛、希冀,笔墨难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