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案惊奇」诊所奇缘(黄兴洲)
过了十天,药吃完了,我们第二次来到花园诊所。又专门去看了她,听她讲了这四十多来的酸甜苦辣,我听得唏嘘不巳。
她名叫田菊(我四十年前没问过她名字),去东北那年23岁,未婚,在她姐家过有三个月,接到家里母亲电话,说她父亲生病,叫她急速回家,她回到家之后,发現父亲并不是生病,而是修房子从屋顶掉下来摔破了脑袋,他父亲虽然略通中医,但难治硬伤,不到半年医治无效身亡。父亲死后,母亲带着姐弟俩回到老家山东省郯城县花园村,她还做赤脚医生,后来她认识了同行的丈夫,一个乡卫生院的医药采购员,结婚后夫妇俩在家里开了个门诊部,一边卖药一边给人看病,农村诊所一般治个头脑伤寒感冒什么的,吊瓶水清热止痛的问题不大,生活不穷不富地维持着,后来体制改革,丈夫辞去乡卫生院的采购工作,自己经营,田菊也不断提高医疗技术,逐渐对骨质增生和类风湿之类疾病有了独到研究(她父亲就是研究这个的),诊所逐渐出名,县里抽调田菊丈夫去培训农村医疗人员,他在培训班被一名漂亮女孩俘虏,田菊一气之下与他离了婚,丈夫扫地出门,从此不再问诊所的业务,田菊自已带着两个孩子支撑着,把女儿送走,考取省里有名的医科大,嫁到外地去了,儿子也很争气,省医科大学毕业后不图城市繁华,回家帮母亲扩大诊所医疗业务,专治骨科,对治疗类风湿有独门绝技(怪不得老伴所疼之处一针下去马上止疼),门诊业务越来越红火,许多患者来此治疗,效果颇佳,从此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远,安徽,河南,江苏周边几个省都有患者前来就诊。
她提起往事泪洒两行,她说,她始终没忘火车上那段缘分,只后悔当时太老实,连通讯地址都忘了问。大约20年前,她在苍山收购站帮助她亲戚收蒜,遇到邳县一男子去卖蒜,因蒜农太多,排队太长,等到晚上也没收完,刚巧遇一男子是邳县口音,她多问了一句,你是邳县哪里人?那人说你问我这个干吗?她说我问一下邳县有个叫黄兴洲的老师不知你可否认识?那男人马上接口说,我认识,他是我哥呀,我叫黄兴桥,俺俩一个生产队的,当时通过她顺利地卖了蒜,并嘱咐黄兴桥回家一定捎信给我说有一个叫田菊的人想他,并写了地址给他。这个叫黄兴桥的人是我邻居大爷的四儿子,招婿出家的,他是信口开河回答田菊的,等大爷家有喜事他来了,问人咱这里有叫黄兴洲的老师吗?大爷说有啊。就是东边你大叔家的老二呀,黄兴桥说了卖蒜遇到一个妇女叫捎信过来,谁知纸条不知丢哪里去了。过后啦起这事,我已调离老家去外地工作了,这事就烟消云散了。这回田菊一说我才有这个印象,可見她一直没忘打听我的下落。
我見她布满苍桑的脸上隐隐含着一丝忧愁,便问她,你这些年过得好吗?孩子都孝顺吗?
她望着我的眼晴说,你说我能过的舒心吗?自从那个负心汉离我而去,我心就死了,我含辛茹苦把两个孩小带大,他们都有自己的事业,诊所的事不要我插手,儿子和儿媳,又找了几个司药,打针的,我也不必上前多管,我总是想,火車上遇見的你多细心哪,夜里为了让我睡好觉,腰都坐疼了不吭气,临别千嘱咐万嘱咐叫我小心,别主动和陌生人答话,自己睏得睁不开眼,还硬撑着不敢靠我身上,要不是我硬按你枕着我的腿睡一会,你天明还能走路呀?你有情有义,与我这个陌生的妹子一路十几个小时,叫我记了半辈子。
我向她,你儿子有本事治类风湿吗?听说这可是很难根治的一种病,他打的那针是封闭吗?能止痛但效力长吗?他开了那么多的药,药效到底行吗?她見我一连串的发问,便告诉我,类风湿很难根除,不过有人得的时间短,轻一些,治起来效果就明显,对那些比较顽固的,相对来说好的慢一些,用了半年左右的药之后就别再吃药了,注意别疲劳,别受凉,不能用凉水洗衣服,反正注意休息,慢慢地会好一些,你家嫂子这种类型一定是年轻时受凉,过度劳累留下的隐患,急不得,躁不得,气不得,你多关心她,处处让着她,叫她少生气,慢慢地会好的。
听她娓娓而谈,柔声细语地嘱咐,不由想起枕她腿眠,她手托住我脑袋的一幕,心里暧融融的,世界上有情人不一定是夫妻,也不一定要朝朝暮暮,田菊她和我仅仅共车十几个小时,却记我半辈子,我是个粗心人,早把这事忘了,要不是带老伴来她家诊所看病,这一辈子也不一定能再見一面。而今見了面又能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