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外交广角镜·第9期｜华为之痒：三十年未有之大变局？
栏目主持：李巍，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研究员，研究方向为国际政治经济学、中国经济外交、美国国际经济政策。
本期执笔：黄泽群，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经济外交项目组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全球价值链的政治经济学、产业与技术的国际政治经济学。
参考消息网1月16日报道2019年1月11日，波兰国家安全局以“从事间谍活动”的名义逮捕了1名在当地工作的华为员工。随后华为方面回应称：华为波兰代表处员工王伟晶因个人原因涉嫌违反波兰法律而被逮捕调查，华为决定立刻终止与王伟晶的雇佣关系。树欲静而风不止。同日，华为加拿大公司高级副总裁布拉德利在社交媒体宣布辞职。不仅如此，路透社9日消息，挪威司法部长瓦拉当天称，挪威正在考虑是否与其他一些西方国家一样，将华为排除在该国5G基础设施建设之外。
结合2018年12月初华为公司首席财务官孟晚舟被加拿大当局暂时扣留以及由美国、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五个国家组成的情报同盟“五眼联盟”为将华为排除出5G采购名单而采取的一系列行动，美国伙同其盟友抵制华为之势正愈演愈烈，现已彻底蔓延至欧洲大陆。华为正在经历其历史上最为严峻的时刻。
华为成为全球电信技术的引领者
近年来，以华为、中兴等为代表的中国高科技企业在国际市场上竞争力与日俱增，成为中国科技实力增强的重要缩影，却也引起西方发达经济体的高度警觉。现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集体堵截华为，剑指中国高端制造，导致中美“技术战”愈演愈烈，它无疑给中美本已高度紧张的经贸摩擦火上添薪。
华为成立于1987年，30年来发展迅猛。根据华为2017年年报，目前华为业务遍及全球170多个国家和地区，服务全世界1/3以上的人口。2017年，华为销售收入实现6036.21亿元，营业收入563.84亿元。（参见图1）2018年，华为位列世界500强第72位，中国500强第16位，中国民营企业第1位。
图1：2013-2017华为营业情况
数据来源：华为投资控股有限公司《2017年年度报告》。单位：百万人民币
此外，华为不断走向国际，分支机构遍布世界。根据华为官网消息，目前，华为在全球有60个分支机构，其中非洲4个，亚太地区14个，欧洲24个，拉丁美洲8个，中东8个，北美2个。（见表1）
而最让竞争对手担心的是华为5G技术的发展。早在2009年，华为就一马当先正式宣布开始5G技术的研发，并成为全球首个跟5G签收的设备商。据欧洲电信标准化协会（ETSI）官方网站的近期检索结果，截止2018年6月14日，在5G新空口领域，华为以1481项声明专利（占比28.90%）占据排名第一，爱立信以1134项声明专利（占比22.13%）据次席、三星以1038项标声明专利（占比20.26%）排名第三；而在5G新核心网领域，华为以214项（占比77.26%）声明专利排名榜首，LG以49项（占比17.69%）声明专利排名第二，ETRI以14项（占比5.05%）声明专利排名第三。
随着5G时代的到来，各国展开激烈的竞争，其中中国和美国的竞争最为激烈。此前，美国的高通公司是全球3G、4G与5G技术研发的领先企业，向全球多家制造商提供技术使用授权，涉及了世界上所有电信设备和消费电子设备的品牌。2016年5月，在3GPP主办的5G标准投票会议上，全球通讯企业对于未来5G使用的技术进行投票，其中分为长码、短码、控制码三个环节。虽然在长码方案竞争中，华为以微弱的劣势惜败。但在短码之战中，华为的Polar code方案以收获59个公司支持的绝对优势战胜了来自美国的LDPC方案和法国的Turbo2.0方案。Polar code最终成为控制信道上行和下行的编码方案。而数据信道的上行和下行短码方案则归属高通LDPC码。这表明，华为在未来的5G时代，已经掌握了一定的话语权。目前，华为已与二十多个国家的企业签署了5G商用合约。
华为遭遇“五眼联盟”
“五眼联盟”是由美国、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五个国家组成的情报同盟，诞生于二战期间，最初共同抗击法西斯国家，随后发展成为覆盖信号、军事等多领域的情报共享同盟。2018年下半年来，“五眼联盟”成员国开始采取行动拒绝华为参与本国5G网络建设。8月23日，澳大利亚政府宣布禁止华为参与澳洲5G网络基础设施建设；11月底，新西兰情报机构以“重大国家安全风险”为由拒绝该国电信运营商Spark在5G网络建设中使用华为设备的计划；12月5日，英国最大电信运营商英国电信计划两年内将华为设备从其核心的4G网络中剥离，同时将华为从其核心5G网络竞标者名单中移除，不过其表示无害的网络部分可继续使用华为设备。美国对华为进入其市场一直持质疑和反对态度，2018年年初美国运营商AT&T放弃同华为的合作计划，4月美国出台规定禁止电信公司利用联邦补助购买华为等中国制造商生产的电信设备，8月特朗普总统签署《国防授权法》，从2019年8月起禁止政府机构购买华为及中兴等产品，12月初加拿大又配合美国扣留华为公司首席财务官孟晚舟，种种举措显示出美国遏制中国高科技企业拓展海外市场的决心。
除美国、澳大利亚、新西兰和英国表示将华为排除在5G网络建设之外，“五眼联盟”还非正式地将德国和日本等国家纳入其阵营，以共同抵制华为的扩张。12月7日，日本以担心发生情报泄漏及遭到网络攻击为由禁止本国政府从华为和中兴采购电信产品，日本三家主要移动运营商软银、都科摩和凯迪迪爱计划与日本政府采取共同行动，在现有的移动基站和将来的5G网络设备中停止使用中国产品。不过，德国对“五眼联盟”拒绝华为的举动提出质疑，华为同德国的合作相对顺利，不仅在波恩设立信息安全实验室，还联手德国电信波兰子公司在华沙推出了该国首个全功能5G网络。然而，美国却向德国抛出“橄榄枝”，以放行德国电信子公司——美国第3大移动营运商T-Mobile US与美国第4大运营商斯普林特的合并案为条件，怂恿德国加入联合抵制华为的阵营。从目前来看，以美国为首的“五眼联盟”在国际社会上的影响力有扩张趋势，包括印度等国也都开始考虑禁用华为设备。
抵制华为影响中国技术升级
当前，“五眼联盟”及其他西方国家联合抵制华为，已经对华为拓展海外市场的计划产生不利影响，华为正遭遇企业发展史上前所未有的危机。此外，中国技术升级和中美关系也会受到不同程度的负面影响。
表2：华为业务收入分布
数据来源：华为投资控股有限公司《2017年年度报告》。
第一，华为及产业链相关企业将遭受重创。华为的收入分为三大块：消费者业务、企业业务和运营商业务（参见表2）。其中运营业务占比最大，占51%（参见图2）。随着美国、澳大利亚、新西兰和日本接连宣布不再使用华为5G设备，华为的核心业务遭受致命打击，预期未来业务收入将大幅度下降。同时，华为巨大的海外利益将蒙受损失（参见表3）。华为2017年美洲地区销售额占7%，亚太地区销售额占13%，欧洲中东非洲销售额占28%，共计48%（参见图3）。
据《韩国经济》报道，一些国家宣布不使用华为的原因是“安全”问题，美国众议院情报委员会于2012年10月发表了《中国电信华为与中兴对美国国家安全问题调查报告》，其中就提出华为可能会威胁国家安全;加上2016年在美国贩售的华为手机被发现有“后门”问题（没有被认证的用户也能直接使用系统的虚拟通道），让安全威胁的疑虑又开始浮上台面。此外，产业链相关企业同样会受到不利影响。在全球化时代，电信设备生产产业链和价值链涉及中国、美国等多个国家，个别国家禁止使用华为设备会使产业链相关企业受损。根据《华尔街日报》，美国英特尔、博通和高通等公司均为华为的主要供应商，预计2018年华为将从美国企业购买至多100亿美元的零部件。尽管华为正在大力研发高端芯片，并将自产芯片应用到智能手机中，但是华为依然需要从博通、赛灵思和模拟装置公司等美国芯片公司进口配件用于其通信设备。美国制裁华为将不可避免地影响到同华为密切相关的美国科技公司，并使电信设备产业链布局遭受动荡。
表3：华为销售额区域分布
数据来源：华为投资控股有限公司《2017年年度报告》。
第二，中国技术升级受到负面影响。在建设“数字中国”战略中强调将启动一批战略行动和重大工程，推进5G研发应用。《数字中国建设发展报告（2017年）》显示，数字中国建设发展取得了诸多历史性成就：以量子通信、高性能计算机为代表的核心技术取得创新突破，全球最大的固定光纤网络、4G网络先后建成，其中华为参与的“4G（TD-LTE）关键技术与应用”项目荣获国家科学进步奖。可以说，华为与中国技术升级息息相关，在国家战略布局中扮演了重要角色。而美国联合其盟友抵制华为5G技术，势必使得中国技术升级的脚步放缓。
第三，加剧中美战略竞争。2018年，中美关系发生重大转折，特朗普政府将中国定义为“战略竞争对手”，同中国在贸易、投资等经贸领域以及个别地缘政治领域的摩擦和冲突愈演愈烈。“五眼联盟”围攻华为以及孟晚舟被扣押反映了中美科技主导权之争。中国高科技企业在全球价值链上的地位逐渐攀升，将在科技领域成为美国的有力竞争者，美国政府将持续遏制中国自主创新能力，维护美在高科技领域的优势地位。中美“技术战”可能会继续发酵，同时中美战略竞争也将持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