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土司的家臣

民间故事:土司的家臣

思恩府旧址

1

明朝弘治十八年(1505年)的一天清晨,思恩军民府(今广西平果、马山、武鸣、河池部分地区)练兵场上杀声震天,知府岑浚正在视察、鼓动俍兵苦练杀敌本领,誓死抵抗10万众的明朝军队。

看着嗷嗷叫的俍兵,岑浚志在必得。宽阔的地盘似乎正在他的脚下延伸,上面有更高的权力和更多的财富。

“知府大人,岑琼求见!”突然,贴身卫士的禀报声打断了岑浚的兴致。

“切记!我练兵时,不喜欢被人惊扰!”岑浚说着拔剑斩杀了卫士。

左右官员目睹了这一幕,又惊又怕。

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唉,你又滥杀无辜了!”

岑浚闻声,放下握剑的手,回头看见白发白须的岑琼已经站在身后,顿时怒气全散:“琼爷,你怎么来了?”

“知道你在厉兵秣马,我这张老屁股坐不住了。”岑琼气喘吁吁,“老朽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琼爷有话,直说无妨!”

“我年纪虽大了,可我还没糊涂。这回你听我一句劝,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岑浚的脸色瞬间转阴:“琼爷,箭已在弦上,焉能不发?”

岑琼:“现在修降书,还有回旋的余地。收手吧!”

岑浚阴着脸:“你觉得潘蕃、毛锐的10万明军会给我思恩军民府活路吗?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以死相拼!”

岑琼看着眼前杀声震天的俍兵,看到的似乎不是一个个勇士,倒是一具具待宰的羔羊。“我们坐下来,好好议一议,行吗?”

岑浚看也不看,吩咐左右:“来人,琼爷年纪大了,把他送回府休养!”

左右得令,连拉带拽把岑浚弄走了。

岑琼一路扑腾,一路高喊:“放开我!你们这些贱命的人,洗白了胸膛等着迎接明军的长茅利剑吧!可怜虫!糊涂虫!”

岑浚气得脸色发白,过后再也无心看练兵。他赶回府衙,把自己关进书房好好研究战略防御地图。

眼下,明朝军队来势汹汹。总督潘蕃、总兵毛锐等集结了十万八千名两广、湖广官军,兵分六路进逼思恩军民府。

岑浚以前杀人掠地无数,临危不惧、临阵不惊。都怪岑琼这老不死的胡言乱语,扰乱心旌。

在岑浚看来,思恩军民府的俍兵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爷爷岑瑛就是凭借5000名俍兵打造了名震广西的军民府,成为明朝正二品的封疆大吏。

岑浚从小就崇拜爷爷,尤其喜欢听爷爷的传奇故事。

长江后浪推前浪。岑浚的父亲太平庸了,他要向爷爷看齐。

明永乐十八年(1420年),34岁的岑瑛接掌思恩州州印。

那时,思恩州还是田州府属下的一个小土州,岑瑛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以及熟悉少数民族语言文化习俗的优势,不断开疆拓土。

20多年间,岑瑛治下的思恩府辖境增了数倍,囊括了今天的广西百色平果县、河池大化县、南宁马山县等地。

岑瑛更是把思恩州从田州府独立出来,升格为府。后来又奏请朝廷将思恩府升为思恩军民府,这是整个明朝广西唯一的军民府。

岑瑛本人以他的忠勇智慧与赫赫战功,从1420年的五品知州起,步步高升为赫赫有名的封疆大吏(正二品的都指挥使)。

龙爷虎孙——这是岑瑛从小在心里许下的雄心壮志。

思恩府知府岑瑛的石刻字

2

岑瑛死后,儿子岑键继承思恩军民府知府。

岑键死后,儿子岑浚继承思恩军民府知府。

岑浚天生桀骜不驯,成年后更是飞扬跋扈,不可一世。一旦部下有过错,随时处决。

天性骄横的岑浚积极扩张军力,甚至轻视政府军,不接受调遣,并经常劫掠宾州(今广西宾阳县)、上林、迁江(今来宾市迁江)、武缘县(今广西武鸣)等地。

野心十足的岑浚还大力屯兵,制造战船,于夷江(今马山县金钗镇)造300艘战船。还在都阳(今河池大化县地)、丹良堡(今平果县城关乡)等地筑军城18所。

岑浚想把思恩军民府打造成一个“国中国”,这或许是爷爷岑瑛毕生想也不敢想的。

当时,岑氏同族的田州府(今广西田阳县、田东县)土官发生家变,土官岑溥被长子岑猇杀害。原因是岑猇失宠,嫉恨父亲宠幸弟弟岑猛。

田州府的一个头目黄骥就按岑猛祖母的指示,诱杀了岑猇。

同时,黄骥和另一位田州头目李蛮有矛盾,便把时年10岁的继承人岑猛送交给思恩府的岑浚护送。

岑浚本非善类,和黄骥合谋,劫持了岑猛(依照辈分,岑猛就是岑浚的堂弟),要求田州府割让属地。

岑猛祖母和李蛮对岑浚的行径大为不满,通过朝廷逼迫岑浚释放岑猛。两家从此缔结仇怨。

不料,岑浚非但不从,还率兵两万人攻打田州府,劫走田州岑氏家室妻子妇女50人,并废掉岑猛的知府官位继承权,改由自己指定的岑珙上任。

接下来几年时间里,岑浚屡次率兵侵犯周遭各地官族。

从弘治十二年(1499年)到十五年(1502年),岑浚联合泗城(今广西凌云县)土官岑接、东兰土官韦祖鋐率四万大军攻打田州,继而攻龙州。

弘治十七年(1504年),岑浚又率兵破上林、武缘等县,并再度攻破田州。

广西官员目睹岑浚的嚣张气焰,也曾上奏岑浚恶行,但都被他以贿赂等手段躲过。

弘治十八年(1505年),明朝政府忍无可忍岑浚的无法无天,才以总督潘蕃、总兵毛锐等集结了两广、湖广官军十万八千人,分兵六路进剿思恩军民府。

岑浚知道:这一仗打赢了,思恩军民府将稳如泰山;打输了,思恩军民府将灰飞烟灭。

3

思恩军民府书房里,岑浚抬头看着爷爷岑瑛的画像,喃喃自语:“爷爷,如果您还在世,将如何应对这种局面?”

画像上岑瑛原本慈祥的笑容,此时变成了威严冷漠的逼视。

好在岑浚还有高人可以请教,那个人就是喜欢喋喋不休讲大道理的岑琼。

岑琼不姓岑,本姓韦,他是岑瑛当年的左膀右臂。

岑瑛临终前,告诫继位者岑键:“我有今天的成就,有一半的功劳算在岑琼头上,我死后,你不可怠慢他!有什么事都跟他商量,让他拿主意!”

岑键:“爹,我怕自己镇不住岑琼。”

岑瑛:“岑琼不姓岑,他姓韦,岑琼这个名字是我赐给他的。放心吧,他只是一个将才,不是帅才!”

平庸的岑键牢记父亲的嘱托,生前敬重岑琼,倚仗岑琼,在岑琼的辅佐下守住了思恩军民府的江山。

岑键临死前,告诫岑浚:“我是个平庸的人,能守住家业多亏有岑琼辅助。听你爷爷的话没错,任何时候都不要加害岑琼……”

岑浚任思恩军民府知府后,在岑琼的辅助下,坐稳了知府的宝座,打了一系列胜仗,都离不开岑琼的谋略。

让岑浚没想到的是,晚年的岑琼懦弱了,惧战了,现在居然主张投降明朝政府军,甚至跟他唱反调。

沉思间,岑浚听到门外传来卫士的禀报:“知府大人,岑琼求见。见还是不见?”

岑浚一听,乐了。他正愁着没对策呢,岑琼就献计来了,赶紧道:“有请老爷子!”

岑琼步履蹒跚走进书房,径直走到岑瑛画像前,扑通跪下,痛哭起来。

“琼爷,你这是干嘛?”岑浚一愣,想把他扶起来。

岑琼摆手,哭道:“岑瑛公在上,岑琼辅佐岑浚不力,眼看着思恩军民府滑到悬崖边却无能回力,都怪属下先前一昧地纵容,才滋长了他的嚣张和狂妄,才有今天的万劫不复……”

岑浚一听,火冒三丈,原以为岑琼是献计来了,没想到是借哭诉之名行揭短之实:“岑琼!我念你是思恩军民府三代元老,对你一再忍让,你别得寸进尺!”

岑琼收住哭声,站起来:“我是行将就木之人,大不了一死。今天我再劝你一句:收手吧,还来得及!”

岑浚:“收手?你别浪费口舌了!”

岑琼:“那好,我问你两个问题。

岑浚:“问!”

岑琼:“第一个问题:你凭什么抵抗10万明军?”

岑浚:“就凭我思恩军民府骁勇善战的俍兵!”

岑琼:“第二个问题,你和岑瑛公相比,谁厉害?”

岑浚:“当然是爷爷厉害。”

岑琼:“枭雄如岑瑛公,尚且不忘崖刻‘归顺’警勉自己。因为他知道,姓岑的思恩军民府,不过是朱氏大明江山的一小点。岑瑛公不是胆小懦弱,而是明哲保身。”

岑浚:“可我现在干的事,爷爷生前也不敢干!”

岑琼:“哈哈哈!岑浚,你把无知当狂妄了。可悲可叹,岑瑛公苦心营造的思恩军民府毁在旦夕!”

岑浚听了,勃然大怒:“来人!大敌当前,岑琼屡次危言耸听,乱我军心,推出去斩了!”

卫士得令,冲进来欲拿岑琼。

岑琼:“不必烦劳诸位了,我来之前已服断肠散。”说着嘴角流出黑血,倒地。

岑浚余怒未消:“把岑琼的脑袋砍下来,挂在练兵场上,我要让他看着俍兵雄壮出征,再看着俍兵获胜归来!”

尾声

三天后,岑浚祭旗,率领思恩军民府俍兵开拔对抗10万明军。

岑浚不敌,败入寨城山(今广西平果旧城镇)自杀。明军将他的首级砍下,悬挂集市中示众。

岑浚之乱后,明朝政府决定废除岑氏土官对思恩府的世袭继承权,改由朝廷指派官员治理,即所谓“改土归流”。

岑氏土司统辖的思恩府,始于寨城山,终于寨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