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的家在东北(三十六)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的家在东北(三十六)


作者 | 王志华 图片 | © 网络

自传体家史小说, 再现家族历史, 尊重史实, 尊重历史人物,谨以此文纪念我的父亲母亲。by 王志华

01.

七岁,我学会了做饭

不是夸我自己,打小儿我就有眼力见。

春天上小园种蔬菜,父亲前面刨埯施肥,我跟在后面点籽;父亲挖坑栽秧苗,我就用水瓢往小苗上浇水。

娘做饭,我蹲在灶坑旁边给续柴;娘要烀猪食菜,我就提前拿菜刀帮娘把灰菜、苋菜剁成段。

秋天了,家里要腌酸菜,我帮娘烫菜、洗菜。父亲装缸后垫上麻袋,我候在旁边,等他光着脚,站在上面踩瓷实白菜,下来后再把我抱到酸菜缸里。我学着父亲的样子,光着小脚丫踩几下。

过年包饺子,娘揉面擀剂子,我帮团剂子,往盖帘上摆饺子。

每天,我拿着笤帚扫炕、扫地,抢着去关鸡窝、猪圈门。那一天,若是别人把鸡窝给关上了,我就得哭嚎着,叫姐把鸡放出来,我再重新轰鸡进窝,关上鸡架门。

这些事,不用爹娘指换,都是我主动要做的。用东北话说,我小时候就像个欠登。

我清楚记得,七岁那年,秋收时候, 娘和大姐下地劳动,在南山坡扒苞米。 太阳都西斜了,五、六点吧,我寻思:她们咋还不回来呢,我都饿了。

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影。一个念头,一个大胆的想法,叫我兴奋起来,不等娘了,我来做饭。

我就开始干了。先引火烧热水,烫苞米面;洗萝卜、土豆,用擦板擦成丝;淋干净锅放荤油,左手加柴火,右手放葱花炝锅,再倒进萝卜土豆丝,舀俩舀子水放进锅里。

现在说的利索,当时我可是手忙脚乱的。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干的热火朝天。

给苞米面加上面启子(小苏达),小手在盆里和了,使劲揣。

灶火旺,土豆萝卜汤冒上了热气。我伸手要掴(念guai)大饼子,但我个子小,锅台高,够不着十二印大锅的里圈。我就垫块土坯,爬上锅台,蹲在锅台上贴大饼子。

农村出身的人都知道,锅贴大饼子,必须掌握好火候。火候整不好,锅凉大饼子粘贴不住,就都呲溜滑到菜汤里,变成一锅面糊涂汤。

我头一次做饭,没有安全意识。人蹲在锅台上,往锅上掴饼子。胳膊短够不着,我就往前用劲,一晃悠,呀,险些掉进沸腾的锅里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多亏我站的位置好,晃两下靠到了侧面的土墙上。

那时候,我也不知道害怕啊,继续把饼子贴完。

现在想想都后怕,万一被烫着,自己留下伤痛不说,还会给爹娘添熬着。

等娘和大姐收工回家,进屋看见冒着热气、弥漫着饭香的家都很惊讶。

娘掀开锅盖,看见锅贴玉米面大饼子,个个上面都印着五个清晰的小手指印 ,她眼眶红了。

娘含着泪花,搂我在怀里,脸上漾着笑: 哎呀! 我这孩儿呀,懂事啦, 知道给娘做个饭。回来的道上,我还寻思呢,干了一天活啊,腰酸背痛,又累又饿的呀, 进屋还要现生伙整饭,要是吃上一口现成的饭菜,那该多好!没成想,你这孩儿啊,居然知道娘的心思。

娘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一个劲儿夸我。

我呢,也很自豪,做了一顿饭,给自己带来别样的快乐。

大姐也激动高兴,说我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高兴的她,哼唱起革命现代京剧《红灯记》中, 共产党员李玉和的唱段《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提蓝小卖拾煤渣,

担水劈柴也靠她。

里里外外一把手,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栽什树苗结什么果,

撒什么种子开什么花……

从此,爹娘下地干活,我天天熬菜做好饭等他们,爹娘进屋就能吃上一口热乎乎的饭菜了。

02.

挑水,累得我吐了血

望奎县地处松嫩平原中部,小兴安岭西南麓余脉,地势东高西低。西部西洼荒一片大湿地,东部漫川漫岗丘陵地带缺水,特别是春季天旱,井里经常没水。就是有井水,打上来的往往都是混浊的黄泥汤子,得沉淀多半天才能食用。

父亲当生产队长,每天起五更爬半夜,贪黑起早领着队里社员们下地干活,两头不见太阳,天天摸爬滚打在地里。每天起大早排队去挑水,太阳出来了,他着急出工干活,只好搁下扁担放下水筲,匆忙地跑去敲钟,扛着锄头或拿着镰刀领社员下地。

我看在眼里急在心头,等到了15岁,有了力气,放学回家扔下书包,第一件事,我就先去挑水。

水井有十多米深, 摇辘轳往上打水很吃力,我经常是摇一半歇一歇,然后再卯足劲摇辘轳。经常是,后边排队打水的大人伸手帮我一把。在生产队喂马兼更夫的任大消停(任大姨父),仓库保管员兼喂队里老母猪和耕牛的饲养员汤小扁(汤大姨父),都多次帮过我把水摇上来,他们干的活不用下地,每天下午得去挑牲畜用水。

我摇摇摆摆挑着担子回家,走半道上,还得放下歇一会。

全家六口人,淘米做饭,喂猪、洗脸、洗衣服,一天就得六桶水,我必须挑三趟共三挑子。

一次 挑水,走在半道上,我突然心里一热,竟哇哇地连续吐了俩口血。

爹娘收工回来,见我咳血,都吓毛了。碰巧,三姨父家的二表哥郭庆福来看望我父母。二表哥刚从部队复员转业回乡,他询问完情况,和我父母说必须抓紧上医院打针消炎。

娘和郭二哥,迎着要落山的夕阳,领我徒步走了二里多地,去西屯惠头乡卫生院。

卫生院的值班医生给我做了检查。大夫怀疑我是肺炎,要到县医院做个x光透视才能确诊。大夫开了个方,让护士给我打了一针安痛定。

次日娘买汽车票,领我坐大客车,到望奎县人民医院 。娘花了三块八角钱,给我做了x光透视,结果我被诊断为右肺大叶肺炎。大夫说,肺炎必须打青霉素、链霉素,才能消炎。

娘着急回家干活,就把我留在了望奎县城里的堂姐家。堂姐王淑芬是我父亲的堂兄,敏二村我二大爷的的大姑娘,她嫁给了在县木器厂工作的姐夫。姐夫姓林,名字我现在想不起来了。堂姐把我当戚(客)待,给我擀面条做好吃的,过元旦还给我蒸了猪肉葱花全肉馅的包子。

堂姐每天领我去县医院,我在门诊连续打了一个礼拜的针。稍见好,我刚不咳嗽了,爹来接我,不让我打针再花钱治了。结果,我落下支气管扩张的后遗症 ,这毛病至今都没有去根。

03.

上学第一天,我就给自己改了名

七岁报名上学,娘用裁剩下来的一块花布布头,做了一个三角兜,给我当新书包,我天天拎着它去上学。

那年月,上小学是义务教肓,不仅不收学杂费,学校还免费给发了算术、语文课本。后来学校收学杂费了,每年学费刚三块钱,我也交不起。

我从小学到高中毕业,在农村念了九年书,从来没交过学费,学校年年给家庭困难的学生减免学费。

农村孩子,即使免交学杂费,多数孩子仍然上不起学。每年班级都有三分之一,近一半学生辍学,回生产队务农,帮助家长干活。

一年级,开学时报名的能有一百八、九十人,四、五个班级。等到小学毕业,就剩二个班,五、六十人。初中毕业时,仅剩下二十几名学生。坚持到毕业的女同学更少,农村孩子辍学率惊人。

我小名叫长安,大娘给我起的名字,大家都叫我王二安子。上学时,我还没有大名。报名时,我先报了王志富,后来感觉有地主富农味道,有富农自私想发财的嫌疑。

五十年代,贫农最好,雇农最光荣,越穷越打腰。父亲就是雇农,解放前,房无一间地无一垄,靠给地主扛活出劳筋生活。解放后,公社领导下乡,经常上我家看望父亲,嘘寒问暖,和父亲坐在炕头拉家常。

政府领导干部对群众很客气,和老百姓如鱼水关系,与人民心连心。

地主富农及其子弟一个个都灰溜溜的,只许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

上课时,翻开语文课本,我看见第一节课的内容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

下课后,我就找老师,提出给自己改名,叫王志华。

小学一到五年,我的学习成绩都很好,经常帮老师给同学判卷子。

二年级的时候,我当上了少先队中队长;三年级时当上了班级学习委员,后来又当上了宣传委员。

五年级时,陈丽芳老师任我们的班主任。一天,她让我和另外一男一女两名同学上她家,帮她判期末考试卷。

碰巧是周末,大哥星期日放假。我悄悄从哥的书包里拿了钢笔,我觊觎哥的钢笔已经好久了,想到陈老师家炫耀给同学看,当时钢笔是个稀罕物。

我和同学结伴到了老师家,陈老师正在拆洗被褥,洗她家老少五口的衬衣衬裤、裤衩背心臭袜子。

陈老师给我们三人分配了各自的任务,说完她就去干家务活了。我和同学都非常认真的判卷子,约摸过了半小时,陈老师过来瞅我们完成的情况。刚显摆完哥的钢笔,我正握着呢,一眼就叫陈老师给叨上了。陈老师把钢笔拿过去,左右端详看了又看,竟不客气地对我说:“王志华,你下学期才能用钢笔,先把钢笔借老师用几天。”

事情突然,我脑袋一片空白,我没有解释说:这笔不是我的!我可能碍于脸面,抑或年龄小,不会拒绝他人,这支笔就叫陈老师拿去了。

「末完待续」

2017-02 于海南三亚


-END-
作者简介

王志华 ,笔名远近,齐齐哈尔市作家协会会员。曾任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知青,中国一重教师,富拉尔基公安分局民警、副所长、指导员、分局政治处宣传干事、教导员。1977年毕业于哈尔滨电机学校政文专业。在《齐齐哈尔日报》《鹤城晚报》《齐齐哈尔公安报》《原创文学》《海南文苑》等报刊发表过多篇作品。

来源 | 警官文学作品

心情 | 阅读 | 电影 | 行走

靠着恩典 | 万物生长

投稿 |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