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生涯----乌龙江畔肖家道新兵连(二)

军旅生涯----乌龙江畔肖家道新兵连(二)

肖家道,是一个不大的村落,依山傍水,风景秀丽。我们一行人跌跌撞撞地走到通信站新兵连已是傍晚时分,夜幕低垂,山影憧憧,江风阵阵,谁也没有心情去欣赏周边的景色。从农场后门进入大院后,我们就被直接领到了连部,在连部昏暗的煤油灯下,见到了连长陈辉荣和指导员黄招强。在去连部的路上,我们遇到了也是来自军区司令部的三中同学梁春,他也是与我们一批应征入伍的,只是早来了一天。这样,我们从福州军区来的男兵就增加到了5个。多少年后,我们5人虽天各一方,但仍然能够时不时地在福州相聚。

新兵连一个有80多名新兵,分两个排8个班。我和国强分到了新兵连二班,班长叫邹常华。于是我们就各自提着行李来到二班我们住的地方,把铺盖放到自己的床上。说是床铺,其实就是一个大通铺,全班12个人,加上班长,统统挤在一个不到十米长的用木头搭起的架子上。每人的床位刚刚一个床单宽。木头架子上铺着厚厚的稻草,权且作为褥子。刚刚发的崭新床单就铺在硬扎扎的稻草上,床单的四边用十余个图钉钉上,要不然床单无法固定。每当我们睡下时,稻草就在身下出动静,哗哗的。钉在床单边的图钉如果不老实,跑出来扎到后背屁股是家常便饭。

这是我们来到部队的第二个晚上。乌龙江畔风大,晚间比福州市区冷多了。好在我们的床下铺了稻草,再加上大家挤在一起,倒也不觉得太冷。就在这张大通铺上,我们住了整整两个月。没有洗澡,军装从来不换,衬衣短裤也很少换,因为没有自来水,洗衣要到乌龙江边,洗完也找不到地方晒。就这样,我们居然没有长虱子,真是非常万幸。每天晚上,一个尿桶放在院子里,半夜尿急了,就穿着单衣摸黑跑到院子里方便,冻得够呛。

夕阳西下乌龙江

第二天一早,我们几个下完早操后,来到乌龙江边洗漱,此时,我才有闲情逸致地观察了一下我们的新兵连驻地和周边的地形地貌。刚才说了,通信站农场前身是福建少管所,相当于监狱或是看守所吧。整个大院是一个长方形,长200米,宽100米,高高的青砖墙,怎么样也有4米左右吧。院内主要建筑有三栋,教室、宿舍和食堂。还有一个非常结实低矮的小牢房,可能是当年关押不听话的少年犯的吧。院子外有一栋两层楼房,一定是当年管教人员住的,楼顶有一岗楼,还有一个破旧的探照灯。整个院落也是依山傍水,院前十余米就是乌龙江。宽阔的乌龙江中,一个接一个的沙洲向远方延伸,以至于这里江面宽阔的你根本就望不到对岸。从地图上看,江对岸就是螺洲,可映入我们眼帘的只是水天一色。

新兵连搁在风光如此旖旎的一个地方,真是不错。与美好风光相反的是艰苦的新兵连生活。新兵连军训自不必说,稍息立正向右看齐,齐步跑步拔正步,这些都是新兵们的第一课,习惯就好。最可怕最要命的紧急集合。你想啊,或熄灯哨刚刚吹响,大家都出溜进被窝,冰凉冰凉的被窝刚刚被暖和过来,或凌晨时分,大家还在梦乡之中享受难得快意。突然,一阵阵刺耳的紧急集合哨,如同催命一样急促地响起。新兵们一个个如同鲤鱼打挺一般跃起,黑灯瞎火里手忙脚乱地开始了扑腾。穿衣服、打背包,找鞋袜、扎皮带、背挎包......一阵忙乱后,大家鱼贯跑出宿舍,来到操场集合,然后跑步出发。紧急集合是最能检验新兵们洋相百出的试金石。忘带帽子的有之,不穿外裤的有之,跑几步背包就散了的有之,慌乱中拿错别人东西的更是家常便饭。以至于新兵们编了一个顺口溜: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半夜连长哨子响。我们新兵连有两个排,有时连里搞了紧急集合,排里为了不落后自己也搞几下。紧急集合搞得人人紧张,惶惶不可终夜。说来也巧,那一年春节前,我们排长家属来部队探亲,从此,我们排再也没有单独搞过紧急集合了。

我们新兵连二班

除了害怕紧急集合外,最糟糕的就是晚上的站岗放哨。当兵的站岗放哨天经地义,我们新兵连的站岗放哨就是晚上在大院里巡逻,因为晚上大院大门紧闭。80多人的新兵连,每天晚上一个半小时一个岗,一个岗两个人,不几天就轮一遍。记得第一次站岗是与国强一起的,夜半三更,黑咕隆冬,万籁俱寂,有的只是山风和江风的吹过。站在大院里,背着半自动步枪,好不容易熬过一个半小时,赶忙叫起下一班的岗,交完班忙不迭地钻进被窝继续睡觉。当年大伙儿没有手表,更没有手机,掌握时间只是一个已经没有了玻璃罩的又破又旧的双铃马蹄钟。新兵里有鸡贼的,站岗时偷偷把时间向后拨拨,缩短了自己的站岗时间。闹钟的时间提前了,可自然的时间不会提前,结果苦了站最后一班的人,很显然他们要比别人多站好多时间。半夜三更,没人监督,也没法监督。让少数机会主义者钻了空子。

来到新兵连,几乎所有人都有这种感觉,饭量增大了,老是饥肠辘辘的。我在家时,每天一斤主食足矣。到新兵连后,我觉得我一天好像能吃下两斤饭。新兵连一日三餐大米饭,没有馒头和面条。菜就是圆白菜和白萝卜,几乎不变。偶然能够见到少许肉和白水煮带鱼,还巨腥。早上基本是豆腐乳,豆腐乳汤都成了好东西,用来泡米饭吃。为什么这么能吃呢?新兵连运动量大,整天军训,消耗体力。再加上菜里面没有油水,可不饭量剧增吗!

当年我们新兵连就餐可没有这么好的条件

那一年的春节是在肖家道过的。记得大年三十了,伙房里冷冷清清,没有一点过年的气氛。直到下午快四点了,通信站的汽轮才靠岸,从站部拉来了两扇猪肉和一些过年的菜肴。原来冷冷清清的伙房顿时热闹起来,人声鼎沸,烟雾袅袅,热气腾腾,刀声阵阵。终于,在伙房老兵们的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下,年夜饭出锅了。这是我们在部队的第一餐年夜饭,这是我们来到新兵连第一次围着桌子站着吃饭(平时都是端着碗蹲在操场上吃),这也是我们第一次在新兵连敞开肚皮招呼大腕肉菜。年夜饭好像有红烧猪肉、肉丸子、油炸带鱼、肉骨头炖海带,不一而足呀!只见大伙儿个个争先恐后、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一扫而光。那一年的年夜饭,一生难忘。

新兵连的文艺生活可谓少之又少。放了几次电影,好像都是革命现代京剧《龙江颂》,肖家道没有通电,电影队自己带着发电机,一边发电一边放映。记得那年春节前,我们省军区通信站的宣传队来到我们肖家道新兵连慰问演出。能够看一次演出,甭管是哪一个级别的都是一件不错的事儿。通信站宣传队大概十几个人,女兵不少。许多新兵可能平日里很少看到女兵,眼睛顿时发直发光。慰问演出是在晚上,大操场上不仅坐满了我们的新兵,还来了不少肖家道的村民们,很热闹。一台发电机点亮了舞台上方(就是平地)几盏昏暗的电灯,演出到了一半的时候,偏偏发电机不争气,故障了,结果四下里一片漆黑。此时肖家道大队的队长从队部拿来一盏汽灯,“呲呲呲”地打足了气,点着了火,顿时,舞台又亮了,只是不如刚才的电灯效果好。这也不错了,演出得以继续进行。

这么多年了,当天晚上演的什么节目基本记不起来了,但有一个节目至今历历在目。这是一个说唱节目,节目梗概大概这样:说的是一位农村大妈的孩子在部队当兵,部队驻地在呼兰浩特;大妈就坐火车去部队看孩子,结果大妈到达的城市不是呼兰浩特,而是呼和浩特,大妈一听顿时急火攻心昏了过去;这时有一个铁路员工叫“大老郭”就主动把大妈接回家,得到铁路工人全景的悉心照顾,又给她买了去呼兰浩特的火车票,送大妈上了火车。很感人吧!尤其是“大老郭”的女儿演的非常可爱可人。今年元旦后我们通信站的几个老战友聚会,恰好遇上了当年在节目中扮演“大老郭”的小雷,我和他说起这件事,他告诉我,这个节目他也记得,是一个“说唱二人转”,叫作《祖国处处有亲人》。

在肖家道新兵连,每当星期天,是我们新兵最快乐的日子。我们会跑到江边,或坐在山坡上眺望江中的帆船发呆,或溜达在江边欣赏渔民们在退潮的滩涂上打捞“纽央”(福州话,一种淡水贝类),或是趴在山岗的草地上给家里写信,当然,更多的是在一起吹老牛。梁春喜欢篮球,大院里破旧的篮球场上少不了他又高又瘦的身影;向明是个文人,当然与众不同,经常一个人在山坡上,凝望着碧波荡漾乌龙江,认认真真地做文章。我们还曾相邀登上五虎山顶,鸟瞰一览无余的乌龙江和江对过依稀可见的福州城。

怪石嶙峋五虎山

春节一过,转眼2月下旬了,省军区报训队要开班了,我们几个分到电报站的新兵即将告别肖家道新兵连,回仓山了。就在新兵连即将解散之前,连部专门请来了照相馆的师傅给大家合影留念。我们来自福州军区的5位童鞋就在乌龙江畔留下了我们一生中第一张军人照片。这张照片,我一直珍藏着。它既是我们对乌龙江畔肖家道新兵连的一种怀念,也是我们5个人从军生涯的一个起点,更是我们长存友谊的一个见证。

五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