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武汉大学是如何从无到有的?

民国时期武汉大学是如何从无到有的?

1915年秋天,一位名叫Frederick Gardner Clapp的美国人,带着几位随从,在扬子江畔古老的武昌城墙上走动顾盼。四年前的这个季节,正是在这座古城里,爆发了震惊世界的辛亥革命,终结了中华帝国的漫长历史。

与那个年代许多来华的外国人一样,这位美国人也取了一个更接地气的中文名字——马栋臣。这个听上去沾着些西北风沙味道的中文名,或许与此前他的经历有关:作为美孚石油公司的勘探技师和地质工程师,他和他的伙伴们稍早前刚刚完成在中国北方长城沿线的地质考察。这次历时半年的石油勘探活动,没有获得任何具有商业开发价值的发现,进而形成了后来著名的“中国贫油论”——这当然是后话。与此前在大漠孤烟之地的艰辛勘探相比,此时的马栋臣,正在享受一次轻松愉悦的南中国之旅。100多年后的今天,我们依然可以从这一套没有颜色但明暗对比鲜明的老照片里,感受到当日骄媚的秋阳。

早在19世纪60年代,伴随着汉口开埠,就已经陆续不断有来自西洋各国的商人、传教士和旅行者,携带照相设备来到武汉三镇,为这座华中名城留下火棉胶或鸡蛋清上的影像。民国初年出现在武昌的这位马栋臣,似乎已是姗姗来迟了。不过,他为这座城市留下的影像,多少还是显得有些与众不同:对于城市街区的繁华嚣攘,他似乎有些意兴阑珊——至少这些景致没有激发他按下快门的冲动。从马栋臣在武昌拍下的全部照片里,我们几乎可以完整还原出这天这一武昌一日游线路:他爬上武昌明城墙转了转,随后便由宾阳门(大东门)出城向东,坐上一辆黄包车,直奔稍远处的洪山而去了。在这个阳光和煦的秋日午后,爬上武昌东郊洪山山顶的马栋臣,将他的照相机镜头对准了东面延绵的丘陵,和更远处一片模糊的水域。

通过这帧历史镜头,我们不难感受到作为地质学家的马栋臣,对武昌郊外丘陵大泽的好奇与兴趣。当时他绝对不会想到,后来立志要推翻“中国贫油论”的另一位中国地质学家李四光,在这张照片拍摄后十数年,也同样把关注的目光锁定在了照片里的山山水水之间。而这片童山濯濯、几无人烟的荒郊野岭将要发生的巨大改变,在民国初年刚刚经历兵燹而残破衰败的武昌,也同样无人能够预知。

在过去的百年时间里,“改变”一词对不同代际的中国人而言,有着相差过于悬殊的不同尺度。1908年,当一座40米高的红色水塔,在一马平川的汉口市区拔地而起时,那刺破天穹般的视觉冲击力,曾代表了20世纪初这座中国内陆城市在“改变”一词的直观意义上能够演绎的极限。而如今,在这座以“每天不一样”为口号的城市里,生活在其中的人们,不仅对于日日刷新的城区面积和建筑高度已然无感,即使是面对山川地貌的沧海桑田,也似乎已然不以为奇了。当年马栋臣所见城墙之外的那个山岚起伏、大泽渺渺的武昌郊野,早已被连片的摩天大楼和纵横交错的城市快速路覆盖其上了。以今天的记忆和经验为基础,想要确切体悟“改变”的历史意涵,似乎显得难以令人信服(图1)。

图1 城市高楼群包围中的今日武大校园,稍远处的洪山(照片左上角)已几乎被高楼遮挡隐没。作者摄于2018年5月

如果可以回到90年前的时空之中,我们或许能更加真切地感受到那时将要在这片荒山野泽之间发生的“改变”所具有的真正意义。1926年起被陆续拆除的武昌明城墙,在此后相当长时间里依然无形地存在,并框定着这座城市的范围和边界。在1928年秋天,当李四光等一众要人来到这片远离城区的荒野之地时,胸中所怀却已然不再是十几年前美国人马栋臣的好奇与赏玩之心,而是要改变中国的壮志雄图。多年之后,曾参与其事的王世杰在台北的家中回忆起当年的想法,仍壮心不已:“在我心目中,认为武汉市处九省之中央,等于是中国的芝加哥大都市,应当办一所……规模宏大的大学,希望十年以后,学生数目可达万人。”

任职国立武汉大学校长时的王世杰。来源:《国立武汉大学民二五级毕业纪念刊》,1936。

于是,“落驾山”变成了“珞珈山”,一座日后被誉为近代中国“最美大学”的校园,开始了它的营建之路。

然而,平心而论,这片将要承载如此雄心壮志的土地,在当时看来,并没有多么山灵水秀、耀眼夺目。正如王世杰1938年10月离开武汉前夕在日记中写到的那样:“余首至此地,辟建此校之时,珞珈湖山,原为荒凉冷僻之境,不意今日又复旧态。所不同者,今尚有伟丽之建筑,以慰湖山之寂寥耳。”

显然,“伟丽之建筑”才是使得这里从“荒凉冷僻之境”变成学府黉宫,乃至如画风景的关键。而这些建筑——或者说这座大学——所将要改变的,也不仅是其所在的一山一水,更是这座城市的历史进程。

在有关近代中国大学史研究的学术成果日益丰硕,题如“民国大学那些事儿”的书籍亦已有些泛滥,关于建筑文化或老房子导览一类的图文读本更是不乏其数的今天,相信本书仍有其自身的价值。这一方面是因为武汉大学的特殊性:作为近代中国历史上仅有的两座从零开始选址、规划、设计并基本建成的国立大学新校园之一,其在中国近代教育史和建筑史上不言而喻的重要意义,与既往的研究成果之间仍有着不小的落差。而另一方面,不同于传统“建筑史”范式下的建筑分析,本书在建筑本身之外,更意在关注“建筑”作为一种活动的过程。在这里,珞珈山不是一件待评价的建筑作品,而是一个从无到有,从荒野湖山到黉宫胜地的动态进程。它并不只是一个由砖瓦水泥组成的冰冷躯壳,而是一个由建筑、风景、人三者共同融合而成的有机体。在国民政府时期的武昌城郊,耸立于乡野之中的这个有机体,带给世人的观感,以及对城市和国家所产生的深远影响,绝不只是如同今日俗论中的“最美校园”而已。

在本书的讲述中,我们或将发现,这个诞生于20世纪30年代的宏伟校园,更同数百年来中国与世界的历史进程,有着深度的连结和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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