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养育了9个儿女,年节的相聚中,女婿们和儿子们大打出手

她养育了9个儿女,年节的相聚中,女婿们和儿子们大打出手

拜托,我就不说出她的名字了。

在童年的记忆里,她一直是身材高大的,尤其和她一米五几的丈夫站在一起,更强化了这种反差。油亮白净的脸上荡漾着阳光般的笑容,圆圆的手背,一排小坑陷下去,充满让人依赖的温暖感。她养育了9个儿女,够一个班的战士。我的印象里,做饭的围裙始终都罩在她身上。

那时候,连队住房是军营式的长长一排,一排12间,每户一间,均为平均分配的固定24平米。横竖四排正好围成一个方形,称为一个院子。比如东面的称为“东边院子”,西面的自然是“西边院子”了。相接的部分空留出四个通道,这往往是我们小时候打“土块仗”把守的关隘。“东边院子”的孩子攻“西边院子”,“西边院子”又打过去,闹得鸡飞狗跳,尘土飞扬,不时有人英雄般负伤。奇怪的是那时的孩子都很皮实,像放养在野外的小动物,擦皮破肉常有,也总无大碍。但也常常成为邻里失和的矛盾点,动静闹大了,大人就会打上门来,吵架甚至发展到缠斗,也就成为平静院子里,平素多见的“娱乐节目”。连队本质上是个移民社会,人员来自天南地北,很少沾亲带故,但有自成一体的社会道德体系,长期磨合中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笔账,礼让谦逊、乐于助人者多受人尊崇,家长里短中也往往透出群众监督的精准和犀利。

孩子多,声势也大,自然与他人产生矛盾的几率也大得多。王姨家就是这样,调皮的男孩多,学业不长进,多让人侧目,每每可以看见她又去给人家赔罪。父母不在家时,常叮嘱我去相隔几间房子的王姨家混饭吃,也因为来自同一个省籍,我们两家像亲戚一样走动。


连队的房子没有门排号,想寻人,知者就会说东边院子东(西、南、北)排第几间,闻者了然。原本,每家的门都开向同一面,门挨门,张家炒个好菜李家就闻着味了。抬头不见低头见,没有多少隐私可以掩藏,就感觉门前的领地很狭窄。又或相邻者有了过节,天天撞见自然尴尬。不知谁带头有创新之举,前门一封,背向开个门,从此天宽地阔,瞬间豁然开朗。于是,相随着众,一排火车皮样的房子,两厢间隔着开门,更像极了火车。生活的智慧任何时代在底层都体现的顽强、鲜活而真切,并大放出异彩。我常常叹服拥挤不堪而忙碌无穷的蜜蜂世界,又是多么祥和而次序井然。

随着家庭人口的增加,孩子年岁的增长,一间房显得人挤人了。于是,又有人依着房子,纵向前或后再接出一间,还有人,在门前的空地上,搭出简易的棚子,用于做饭或储物。渐渐地,军营式的房舍样貌彻底改变。相应地,一种全新的社会结构也诞生了。尤其是八十年代往后,承包责任制改革彻底颠覆“大锅饭”的旧有管理体制,富起来的“万元户”成为炙手可热的新贵。王姨一家就是这个时候凤凰涅磐,步入连队的富裕阶层,让人刮目相看。因为她的儿女都长成了田里的棒劳力,这个超大家庭被改革释放出的活力,让它轻而易举地成为连队那一时期的首富。显著标志,就是在连队最高的地势上建起了一排足有五间带走廊的新砖房,且人来人往,酒宴频繁,成为连队一处引人眼热的新景,大有一雪前耻的繁荣。


王姨这时候是最风光的,从困苦中走出来,在人前有了脸面,蒸蒸日上的日子,也让她对前景充满期许,为五个儿子娶妻成家应是要务,但不知怎的,说了几门亲都没有成功。这时候她的三个女儿已相继嫁人了,开枝散叶的热闹体现在每个年节的相聚中,杯酒交错之后,不和谐就把原本喜庆的酒席变成了年度的讨伐,女婿们和儿子们因为酒的助兴开始赤膊相见,甚至大打出手,也成为连队的笑谈。可以想见作为这个大家族定于一尊的权威,她的难过、难堪和心有余而力不足是同等的。长大一些,我才知道,这九个孩子分两批为同母异父。王姨在前夫去世后,带着四个孩子改姓来疆,嫁给了大车班赶车的吴叔。

别看吴叔身高一米五几,但吼牲口的水平少人能敌。一柄长鞭更是把桀骜不驯的儿马调教的服服帖帖,甩出的鞭花像年节的“二踢脚”,炸雷般响。因父亲也在大车班,我便时常到“马号”去玩,在喂牛马的食槽间和那些劳作的牲畜亲密接触,尤其喜欢父亲驭使的那匹辕马,双目炯炯,通体白净,比现在人们豢养的宠物威猛的太多。那日,大车班新调来一头公牛,两角直立,壮硕高大,尥蹶子动蛮,套不上辕,没人能拾掇得了。吴叔偏是个倔头,在众人的调笑声中,迈步上前就抱住了牛脖子。悬殊实在太大,那牛一晃头被把他扔出老远,腾起一圈尘土,众人哄堂大笑。小个子吴叔勃然大怒。抄起长鞭,断喝一声,手起鞭落,霎时牛耳绽开一朵血花,半个牛耳弹起飞出老高,那牛站定,瑟瑟发抖。自此,那牛成为吴叔最得力的帮手。也打此起,人们对“五量肉”的吴叔另眼相看。


吴叔好酒,童年记忆里,他的醉酒就是我们的乐趣。似乎每酒必醉,醉必撒酒疯。跌跌倒倒在雪地中向着旷野奔跑,我们一长溜小孩跟在后面嬉嬉哈哈追逐。充满了神秘的快乐和探究的好奇,追逐着他就像追逐一个谜底和答案,像要搞明白他为什么向着无尽的旷野奔跑,他究竟去寻找什么?这个时候,王姨从不像其他的女人那样去寻酒醉的丈夫。往往是我们这些半大的孩子抬着扯着,凯旋一般把吴叔送回家去,兴味盎然地做鸟兽散。王姨似乎知道这样的结局。

雨打风吹,时光的更迭,让许多人和事变了模样。农业经济的勃兴,来得快去得猛。王姨的大家族也在新一轮潮流中退潮一般散开,儿女各自成家,新的家庭单元像园中的花,开出不同生活的色彩,再大的翅膀也不能让每一个人免受风雨。血缘和亲情的纽带,随着她日渐雪白的头发和日渐弯沉的腰身,慢慢松动,这也许就是生活的必然。


灾难的来临是猝不及防的。她刚六十岁,一个儿子就因车祸不明不白地离去,留下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孙子。后来也随着儿媳的再婚杳无音信。她的腰彻底地弯下来,好像整个天空都负在了她的背上。没过两年,她的女婿又遇车祸,又几年,这个女儿也查出了癌........

我常常拿她和我的母亲比较,她显然要粗心得多,乐观的多,那些孩子回不回家,离家几天,她根本不担心,这和我的母亲有天壤之别。那陷下小坑的厚厚的手掌,那平静自如的脸庞有着怎样强大的内心?是生活磨去了她内心的光滑,也是生活教会了她坚韧,她的背上其实负着几十个儿孙,她也八十有六了吧!

作者简介:李伟道,新疆兵团作家协会会员。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出生于新疆兵团团场,17岁在省报副刊发表第一篇文学作品,在文学、新闻、公文中转换笔墨,曾停笔十年。但文学梦想萦绕不灭,至今陆续在《绿洲》、《绿风》、《满族文学》、《军事故事会》、《新疆日报》、《兵团日报》、《兵团工运》、《工人时报》、《亚洲中心时报》、《克拉玛依日报》,《奎屯日报》、《昌吉日报》、《塔城日报》,《准噶尔文学》、《塔城文艺》、《北屯文艺》、《双河文艺》、《长江诗歌》、《辽西文学》、《辽西风》、《琥珀诗报》、《高尔山》等二十余家疆内外报刊发表诗歌,散文,小小说百余篇(首)。受邀参加首届兵团绿风诗会。出版诗集《鹰翔西部》,新闻作品集《刻在绿洲上的足迹》,获奖励若干。现供职于新疆兵团第九师党委宣传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