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都点赞的乡村图书馆,创办人章瑾:办50年,影响两代人

梁文道都点赞的乡村图书馆,创办人章瑾:办50年,影响两代人


撰文 ▏杨波

编辑 ▏肖泊


假如一个孩子从8岁开始每个月为家乡的公益图书馆捐款,18岁离开家乡时,多年来的捐赠便会累积成某种寄托。而这座图书馆提供的免费便捷的服务,是在众多人点滴且持续的支持中形成的,这样一场公益教育,会让捐赠数字本身显得不再那样重要。

“有为图书馆”(以下简称有为)正在尝试做这样的事。

有为坐落在浙江省三门县海游镇,小镇人口只有8万人。2012年6月开馆至2018年底,有为累积借阅书籍约9.5万册,有16.74万人次参与阅览,先后组织各类文化活动1200多场,影响4万多人参与。2018年有为年度捐款1万人次以上,其中80%来自本地捐赠。

“影响的人其实很少”,有为创始人章瑾希望通过有为可以影响更多人,而“活下去”是她对有为朴素的期待。

“我一直认为公益组织最需要具备的核心竞争力就是活下去,只有活下去你做的事情才有意义。如果你像流星一样,三年你就死翘翘,你做得再棒都不行。因为你不足以有足够的数据以及足够的影响力真正让一个人发生改变。”

三门县(受访者供图)

2017年,“有为图书馆”搬入城西的文创1号新馆(受访者供图)


“那就干呗!”

章瑾的标签有很多,“剑桥大学土地经济系哲学硕士”“中环精英”“京城白领”,在北京、香港从事金融业多年。两年前章瑾辞去高薪的工作,全职运营有为。

新书签售会上与读者交流的章瑾


2011年秋,章瑾在参观完新加坡国家博物馆之后突然产生了在家乡建一座图书馆的想法。她感受到故乡文化空间的匮乏,希望有一个地方能够展示家乡的文化。

心理冲动过后,章瑾开始思考要建一座什么样的图书馆,以及该如何去建。和朋友探讨后,他们一致认为应该先从考察其他公益图书馆开始。过了两周,章瑾和“老蔡”(章瑾母亲)前往湖北省蕲春县考察黄侃图书馆。

“没有蕲春(之旅)就没有有为,它让我意识到我肯定能把这件事做成。”在没有考察黄侃图书馆之前,章瑾无从想象在小县城建图书馆这件事是否真的可行。

抵达蕲春时已是傍晚,秋风阵阵,星光点点,第二天清晨,早起的人在鸟叫声中醒来,有山有水的小城蕲春像极了三门,只是蕲春没有江浙地区那么富庶。

黄侃图书馆藏书量很少,不过3000本上下。但是这并不耽误这个小小的图书馆散发能量。放学后,三三两两的孩子会到图书馆来看书,馆内还为学生们开设天文课,讲解天文望远镜的构造,带孩子们一起找星星。除了章瑾母女,还有其他来黄侃“取经”的机构,谈话间,章瑾知道很多人已经行动起来了。

蕲春之行给了章瑾很大的信心,她看到了许多人认可并且愿意做这样的事。图书馆未来的轮廓逐渐清晰了起来。在有为新出的书中,章瑾写到,“一切真的都要开始了,世界正在等待着我们。”

“还需要什么原因呢?有什么可失去的?那就干呗!干不成也没怎么样,对吧?”

思考过资金、资源等现实问题,坦率乐观的章瑾迅速投入到建馆事宜当中。

2012年,“有为”正式开馆,图为开馆时的创始团队(受访者供图)


找到生命在世界中的位置

“有为到底有没有在做公益?这里既没有扶贫,受众面也并不广。”在有为所能影响到的空间里,不被理解并不是偶然现象。也曾有长期关注参与公益,却无法认同有为理念的新同事离开了有为。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公益就是有前面慈善这一部分,你的本心是好的,更重要的是它要顾及公众利益。只要是一群人以公众利益为前提,受众又不设限的话,那他就是公益组织呀,对吧。”

有为创立的社区教育空间更多强调人与人之间、人与自我生命之间的联结与沟通,有为称之为“生命教育”。区别于传统教育体系中的英语、艺术、编程等智识教育,有为的“生命教育”更关心一个人如何度过自己的一生。

然而,这是一件长远而缓慢的事情,这意味着能够理解并认同有为的人并不多。

2015年,有为设立了“梦想课堂”。早在2012年,有为就有过落地“梦想课堂”的想法,由于缺乏合适的专职团队和教师义工,“梦想课堂”被暂时搁置了。

作为一个系列课程,“梦想课堂”需要长期执行,因此是否拥有长期稳定的教师义工显得格外重要。

如今,有为拥有80名左右的教师义工。有为通过社群调动教师义工的积极性,给予教师权利与职能,传播多元、创新、宽容的教育理念。

2015年“有为”落地梦想课程(受访者供图)

充分利用社群的力量是有为的工作方式之一。有为调动志愿者做夏令营产品;调动家长陪伴孩子阅读;调动教师义工上素养课。有为致力于通过家、校、社区的联动,改变孩子们所处的整个教育环境。同时,教师和家长的想法也在逐步改变。

“有为”小义工们早起晨读(受访者供图)

公益=免费?

2017年端午节,有为第一次以众筹形式举办活动,每人90元的众筹标准,18000元15人的食宿成本是众筹目标。有为将中国皮影和发源于日本纸戏剧带到了三门这个小县城。

2017年5月,“有为”以众筹形式请来日本表演者野间成之表演“纸戏剧”(受访者供图)


“与其说这是一场众筹,它可能更像一张试纸——在我们家乡三门,如今,有多少人认同为非物质产品付费?公益不等于免费发放一切,这个概念,有多少人能接受呢?”

这次众筹在24小时内就完成了,事实证明,在三门县有一部分人是接受公益并不等于免费这个概念的。但是怀疑的声音并非没有,“不是说公益图书馆吗?还是要收费了吧,要赚钱了吧?”在三门县,多数人仍然认为公益和免费是划等号的。众筹的尝试获得了一部分赞扬,也让一部分人觉得有为失去了初心。

“我觉得有一个循序渐进的教育过程。”

今年,有为的公益倡导有了一定的调整。章瑾要求有为的所有同事在项目开始之前都要提及捐赠人和义工们的无私奉献;在项目结束之后再去感谢一次。章瑾希望参与有为免费活动的人意识到,“是因为有些人帮你买单,你才能够享受免费(的服务)。”

七年前,章瑾凭借着自己对公益的一腔热血创办了有为。如今七年过去了,对于公益,章瑾有了全新的感受。在公益领域初出茅庐的章瑾抱着“这事儿挺好的,所以我想给你”的初衷,近几年她开始思考“这是你需要的吗?”

如何更好地跟当地居民沟通,以大家能够理解的方式给予所需的东西,章瑾觉得这是有为的责任。章瑾说,有为就像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她在学习“想要碰触却又缩回手的那种爱”。


“活下去”

2017年9月,由于募资与支出现金流的不匹配,有为险些发不出工资。

作为一家公益图书馆,捐赠是有为主要的资金来源,以小额捐赠为主,这些善款80%来自于本地市民,大多数捐赠者同时也是有为的直接受益人或受益人的父母。有为将每一次募捐都当作一次公益理念的传播,每次与捐赠人的对话,也都是一次公益理念的交流。正因如此,有为格外注重对捐赠人的关系维护。

2016年,有为第一次参加腾讯“99公益日”,4个小时募集40万元,这远低于有为预计募捐所需时间。但是,近几年参与“99公益日”募捐效果并不理想。受益人和捐赠人高度重合的特点,使有为的募捐愈加困难。

问题一部分来自于“99公益日”规则的改变,有为无法在后台联系捐赠人,也就无法去建立长久稳固的联系。有为需要扎根本地,调动本地社群力量,这决定了有为难以走大规模复制的路线,无法形成大半径的辐射。而捐赠活跃度的降低,并不利于这个“小而美”、扎根本地的机构的发展。

另一方面,目前有为还没有形成有自我驱动力、可持续的能量闭环。

“除了获得一声感谢、一张捐赠证书他(捐赠者)能够得到什么?如果我能够让他感觉到他为有为捐赠其实也是一种得到教育的过程,不管是通过我给他提供学习产品,还是通过制造一种学习的场域与氛围。只有把这些关卡打通了,有为作为一个学习型的公益组织,它才能够走的更远。”

如何形成守恒、循环的闭环,章瑾和她的团队仍在思考中。

作家郑渝川几乎每周都会为有为寄来一个包裹,每次10本书,这个习惯坚持了6年,累计捐赠近3000册图书。

“对我们有什么寄语吗?”章瑾问。

“活下去”。郑渝川说。

这位书评作家对有为的期望和章瑾不谋而合。活下去对于一家公益组织而言大概是最实际也是最美好的寄语。

“活个五十年总能影响两代人,对吧!不求一时间要怎么样。”章瑾说。

文章转自微信公众号:社会创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