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 山乡行 | 望春山之春来回山

「原创首发」 山乡行 | 望春山之春来回山

文 | 邓龙


春来下学了

这天晌午,春来从镇上背回来一背篓的旧书,一条半旧的灰绿的救济棉被横绑在背篓上面,压得春来佝着腰,直喘粗气。

上山的路又窄又陡,虽说春来时常走过,今天还是觉得吃不消。头顶上白花花的太阳罩着,想找个歇脚的树荫都成了难事。山上的大树都被砍光了,连神木岭上的那棵百年神树也被连根挖起卖掉了,那可是几百年的老树了。据说卖了五千块,是镇上林业站的解站长带人来挖的,卖给了浙江的一个老板。如今就剩下一个大土坑。好在枫树垭上那棵枫香树因为生的地方刁钻,无法挖掘,才幸免于难。至今仍然枝繁叶茂,葱茏苍劲,撑起一片荫凉。



春来咬咬牙,弓着腰身,两手攀着崖上的小树,往上爬。过了神木岭,将是一段下坡路,下完陡坡路再攀几步,就到了枫树垭。下坡的路省了许多力气,春来望见了枫香树,高大的树冠伸出的树荫有四五间瓦房大。山路依山就势,一路逶迤来到树下,前人在这里摆下石凳,支起石桌,不知是供行人歇息还是另有他用。春来勉强上了垭子,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就再也不想起来了。

春来早晨去镇上学校里收拾东西,经过学校宣传栏时,他看见刚贴上去的大红榜,榜上赫然写着他的大名,不过不是县一中,也不是县二中,而是可怜巴巴的三中。他头也不回的背着背篓走出了校门。大门外有两个收破烂的拦住春来,要买他的旧书,春来竟然气冲冲连连说不卖,不卖,就是不卖!那两个人讥笑他读书都读成了哈叭娃子了,还舍不得那些破烂玩意。春来边走边嘟囔道:“老子就是要背回去,少管闲事”。

现在,春来真的失悔(后悔的意思)了,不该把这几十斤破书背回来。书对于今后的他来说还有多大的用处?唯一的用武之地只怕是放在茅厕里撕了当手纸用。

春来从背篓里拽出一本书胡乱翻看,望着这一篓子即将成为擦屁股纸的书本,春来的心里不是滋味,他辜负了姐姐春云对他的期望。

春云指望弟弟通过读书,走出大山,到镇上,到县上谋个好差事,一辈子不要回这鳖不下蛋的穷山窝。而现在春来对姐姐寄予的希望已经没有了信心。三年的中学生活让他领教了贫富之间的差异,尝到了没钱的滋味。他要跟别人去山东挖金,去山西下煤窑,到广东打工。即使不出远门,也要去深山里挑炭,进老林子里背树卖,这个世道,只要有力气,有胆识,还怕钱挣不来?有了钱,就能下山到镇上买房,做生意,娶妻生子,过上好日子。

有了好主意,春来浑身也来了劲,他爬起来走到崖边寻了一处山泉,手捧泉水痛快的喝了几口,冰凉的泉水顿时消去了心里的烦闷。春来背起背篓,迈开了步子,走过灵泉河上的斋公桥,爬上了黑风岭,站在岭上,他望见了自己的家园,就在眼前。



在钢蓝色的天宇下,安宁的家园躺在群山的怀抱里。一块块依山勢造就的梯田,错落有致,绿意葱茏。翠绿的竹林里隐隐露出土墙灰瓦房。春来看见他伯老长财正在苞谷地里薅草,戴着破草帽,一下一下挥舞着锄头,身体一弓一弓的,咋看都有点像河里的大麻虾。

春来到家了,他卸下背篓,扒拉了几口剩饭,仰面倒在床上似睡非睡的。春来想去山那边姐姐家,他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姐姐。春来困了,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金矿里捡了金子,被金老板追打,他跑呵跑呵,怎么也跑不快,金子太沉了,他又舍不得甩,抱在怀里拼命的跑,就听见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他被惊醒了,天色将晚,老长财汗巴水流的拖着锄头进了院子,锄头撞击地上的青石板,咔嚓咔嚓作响。



春来见可芹

吃过夜饭,春来去了一山之隔的春云家,他向姐姐说出自己今后的打算,说的眉飞色舞,声情并茂,春云也被弟弟描绘的美好前景所打动。春来没有实现她的愿望,她并不生气,因为自己也就这样,帮不上春来,她反倒觉得春来成熟了,也现实了。

春云说,挖金、下煤窑都不是你干的,去广东打工现在也不是时候,没有熟人领路,你去了也进不了厂子,外面的骗子多的很,不信自己去问问可芹好了。

春来和可芹是校友,可芹比春来高一届,虽然同在一个学校,平时却很少接触,春来刚上中学时曾找可芹借过书,可芹说早当破烂卖了。

可芹的爹是柳树垭村主任,可芹初中毕业那年去广东打了俩月的工,她爹让她回到村小学当代课老师,而且是唯一的老师。柳树垭太山了,没人成心来,来了的也不安心,一年换两任。十几个山里娃子得有人教吧,于是可芹就顺理成章做了小学的教师。

柳树垭学校在一个叫老屋场的地方,早先是一户大地主的宅院,解放后成了村部,后来办扫盲学校,就划了一半当校舍。春来对这里太熟悉了,他和可芹都是从这里走出去的,可如今又都回来了。

清晨,薄雾轻妙曼舞在山间,山风轻抚,空气中洋溢着兰草花的清香。松鸡站在崖头上咕咕鸣叫,竹雀从这丛竹林飞落到那丛竹林子里,好不安逸。早晨的山岭是鸟的天地,是花草的世界。

春来爬起来时,老长财早已下地,他在苞谷地里拼命的薅草,自从种子播下地,人和草的较量就没有停止过。春来就着一碗腌洋芋,喝了两碗苞米糁,拽拽裤子,背上背篓出了门。春来背上背篓有他的用意:一来去找可芹有借口,山里人封建保守,免得人家说闲话;二来昨天听姐夫饶喜娃说,棋盘垭上有成片的黄姜。黄姜是一种药材,有毒性,以前很少有人挖,现在身价陡然看涨,一块五一斤,还是上门来收,现钱现货。春来闲着也是闲着,今天去碰碰运气,挖到了就是钱,即便放空了也无所谓。



学校离春来家近,翻过山梁就看到了老宅子。春来走进大院向左拐,隔着窗户,可芹在屋里忙着油印东西,一缕油黑的发丝悄然的散落在她红润俊俏的脸颊,给清纯的她更增舔了几份妩媚,一件白色的衬衣无法遮挡住青春的胴体所散发出的浓郁体香。一种朦胧异样的感觉在春来体内触电般升腾荡漾。这种感觉妙不可言,而又难以消散,那是一种梦里体会过的渴望和情绪,这感觉让他自己有些羞涩,回过神来,可琴还没有发现窗外的春来。

春来轻咳嗽了两声,可芹一抬头看见春来背着背篓走过来,惊讶的说道:“哎哟,天爷,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春来嘿嘿笑道:“山风呗。”春来站在窗外,可芹停下手中的活计,看着春来说:“你这是到哪里去呀,还背着背篓?”

春来望着自己解放鞋上的一个小小的破洞,轻声细语的说:“我没打算上学了,在家里闷的急人,到处转转呗。我真眼气你,有一个正经的职业干,不像我一毕业就失业了。”

可芹看着窗外的春来说“我这算什么职业呀,一个代课老师,又不是正式的。咋不想念高中了?”

春来就实话对可芹讲了自己的一些打算,说:“听我姐说你去过东莞打工,今天顺路过来问问情况”。

可芹叹口气说“在外面打工不容易,外面的钱也不好挣,对此我是深有体会的。还是别出去的好,与其给别人打工,不如给自己打工。”

春来见可芹很忙就告辞说“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不耽误你的正事,我走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