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中的漫想

黄沙中的漫想

闲来无事总爱独自到田间的小路漫步,这些小路还带着它初始的风貌,像鲁迅先生讲的“这正如地上的路,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它们还停留在走的人多了的状态。小路或弯或直,连接着村庄与田地,有的稍微平坦些,有的低洼不平,有的还泛着厚厚的黄土。这黄土就是从黄土高原被古黄河携来,漫散于此地的,这里正是黄河的故道,黄河曾在这里轻缓过流淌,也曾在这肆虐咆哮……

黄河改道而去,人们就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祖祖辈辈就在这样的小路上,双脚坚实地踏着黄土,走过来又走过去,他们“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小路承载着他们无尽的汗水,承载着他们满脸的笑颜,承载着他们戚戚的忧伤,承载着他们幸福的理想……听老辈的人说,这一带的居民大多是明初从山西洪洞迁来。

大迁移时,别离故土,聚族而居的人们,各奔东西,场面是怎样的悲痛,不想去追寻。只想有这么一支队伍,他们衣衫褴褛,担担推车,扶老携幼,沿着古黄河的旧道来到此地。他们是不幸的,中国的观念故土难离,被迫离开家乡来到一片满是荒荆的陌生之地,怎么不痛伤?他们又是幸运的,从黄土高原到黄河故道,仍不曾改变家乡的味道,跪在这片苍黄的土上,不正是以最近的距离来亲近故乡?只不过这里的黄土比起那千沟万壑,伤痕累累的黄土高原更加的平整开阔,这里的水草也更加丰盛。就在此地安营扎寨,建设新的家乡。

初来乍到的拓荒者,若是认字,一定会吟诵“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的”的名诗来纪念那遥远的故乡。黄河从巴颜喀拉山脉起源,绕过雪山,流经草原,在山间奔流,在高原涌荡。来到植被缺失的黄土高原,泥沙被裹挟进河水,泾渭分明后共融成浊流。流出桃花峪,流速变缓,泥沙沉淀,成了悬河。河高而坍塌,黄水四溢,也将黄土带到各处。黄河改道后,高高的河堤变成了黄河曾经的见证,澄黄亲切的黄土也成了新来者心灵的慰藉,因为她就是来自故乡的精魂,而且她来的更早,来得更加惊心动魄,她早已在这里等待故乡的人们。

“既来之,则安之”,修房盖屋开荒播种,慢慢地这里变成了绿树环合,沃野千里的富庶之地。这里就成了家乡,在此地生长的人们,就成了地地道道本地人。“孩子,在土里洗澡;爸爸,在土里流汗;爷爷,在土里埋葬。”生生不息,代代相传。从洪洞迁来的记忆已凝炼成一两句淡淡的话语,寥寥几句却又是在这片土地成长的人的根。

何为故乡?常言道“千亩良田八百主”,土地是流转的,当然故乡也是要断变换的,恋乡之情,使人们都习惯于“落叶归根”,而路边的坟冢,即为在尘世奔波劳碌人的永久的归宿。自明初迁来,六七百年间,已有二三十代人生于斯,长于斯,长眠于斯,可田间隆起的坟,也就有几代之数,更久的祖辈,则终化为黄土,就像这从黄土高原而来的黄土。即便是小路边那“千年的古木”,树皮龟裂,枝干盘曲,也将化为无有,人的存在与树的存在相同,都是造化的恩赐,在多彩的人世,这些都终将归于无,而这“无”大概才是人们真正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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