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空城而写

为空城而写

作者:黎荔


难得见到这样的一座城,空空,空空。

寥寥行人,口罩遮颜而过。商场店铺,一一关门闭户。只有一缕风在游荡,如一个走街串巷的灵魂,很无辜地掠过杳无人迹的长街,吹着尖啸的口哨。或是一片灰雾来了,踮着猫的细步,弓起腰蹲着,静静地俯视,这座与平常绝然不同的空城,悄无声息地移动行走。

一只小鸟落在松枝上,啾啾歌唱。不知为什么,它突然挺立,箭一样飞向远方,歌声中变得渺茫。抬望眼,日色淡薄,这个冬末初春,是这样凛冽的风景。本应热闹的春节,再不见车水马龙。只有寂静,在枝头摇晃。街市声音稀少,路上有惊慌。


戴着有呼吸阀的KN95口罩,你独自走在这空城,皮鞋踢到了一只旧罐子的筒身,有几秒钟,它滚动着它的空与冷,晃了几晃,停住了,在呼吸憋闷的天空下。当四周找不到太多人群的时候,你格外感受到自己完整的存在。你不再是平日被城市的喧哗所席卷的,那一只麻木的动物了。

是的,上班推迟,开学无期,你放下了忙乱的工作,你告别了杂嚣的聚餐,前所未有地感受到身体里的清醒。你举目四顾,看到了大地茫茫,河水流淌。你看到了森林与原野在城市之外生长,看到了时间从此刻剥离,翻越群山和楼宇,向前奔跑,亦在唤醒过去。


你看到了人类文明正在一路高歌猛进,然而,随着工业化与城市化的扩张,雨林被毁,海洋酸化,空气污染,生物灭绝,最原始的栖息地被开发,最万古的冰川在融化。环绕着人类这个权势绝伦的灵长类动物,多少其他的灵长类动物、哺乳动物、脊椎动物、无脊椎动物、单细胞生物,正心怀怨恨、目光炯炯、伺机而动,它们低吠、尖叫、狂嗥、乱爬,未知的生命体、寄生虫、微生物的迭代进化,工业污染引发的基因变异,人类正将自己抛掷到一种无保护无根基的状态,以及由黑洞一般的“未知”构成的不确定的未来。不知道对于人类造成的破坏,大自然还能容忍多久?

大疫之时,空城之日,你站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城市广场,四顾茫然。大风呼啸,万物凌乱,在视线模糊中,你似乎看到一道微暗的光,冉冉升起于四合。空荡荡的宇宙中,好像有一只毁坏的遥控器,正自在地,游来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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