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忍气吞声了半辈子,认下十个儿子后,终于出了口恶气

老太监忍气吞声了半辈子,认下十个儿子后,终于出了口恶气

作者|王延忠

我家后趟街的斜对角,住着一个很奇怪的人,村里人都叫他老太监。

老太监五十多岁,嘴巴上却连一根胡子也没有,脸上光光的。长长的头发,跟女人一样披散在肩上。他说话的声音不男不女,就像男人捏着嗓子在说话。

老太监小的时候的命就很苦,七八岁父母就没了,一个光棍汉的叔叔把他带大。

他到了二十多岁,连一个提亲的也没有。一是家穷,二是有个光棍汉的叔叔,更主要的,是他的女人相女人腔,都怀疑和他成亲生不出后代来。后来,他的那个叔叔得急病死了,他就四处流浪起来。干力气活不行,他就去给有钱的人家做饭。可能是他有着极高的做饭天赋,厨艺越来越精,到他三十岁的时候,已经是方圆几十里闻名的大厨师了。呼兰河南岸,有一股很大的土匪,大掌柜的叫青海。青海嘴刁,嫌他的厨师不好,就四处物色好厨师。不知道是谁,说出了老太监,青海下决心把他弄来。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老太监去外村的一个大财主家掌席回来,就被两个彪形大汉像抓小鸡一样抓来了。他往外逃跑了两次,都被青海看着他的人抓回来了。他被吊在高高的梁柁上,皮鞭子抽得脸上一道一道的大血痕。老太监再也不敢跑了,老老实实地给青海做饭。

七八年过去了。青海去打一个财主大院,让一个冷枪子打死了,二当家青林成了大掌柜的。就在这时,关里的八路军来了,领着穷人打土匪。呼兰河北岸瓦盆窑一仗,青林的一百多人的土匪大绺子就让八路军给打散了。老太监没有跟着那些土匪跑,他想参加八路军,他要给八路军做饭。

八路军的一个首长上下把他打量了一番,说他的体格不壮实,女人气太重,怕跟不上行军打仗的队伍,就把他打发回家了。

村里土改,分给了他一份地,分给他两间破草房,他在土匪堆里混了七八年的事情也没有人追究,知道他就是摸锅炒菜的大马勺。

他不愿意干庄稼活,把分到的土地都租给了别人,还是拎着大马勺东村西村的当厨师,混出张嘴,多少还得几个赏钱。

无儿无女成了他最大的短板。隔壁的刘二,把柳条篱笆年年往他的这边夹,快把柳条篱笆拱到他的屋檐下了。

他大病了一场,在炕上躺了十来天。病好了以后,他做出了一个改变自己命运决定。他把我和二铁子找到他家,每人给买了两串糖葫芦,连哄带劝,让我们管他认了干爹。

前街的二壮子和三榔头听说我俩认了干爹就有糖葫芦吃,觉得是个大便宜,嘻嘻哈哈地也管老太监叫上了干爹。

我们四个人认了干爹就吃到糖葫芦的好事在小伙伴中间迅速传开了,西街的宋小宝便串联了六个孩子,跪在地上不起来,逼着老太监又认下了这六个儿子。

老太监自从认下了这十个儿子,腰板一下子壮起来,说话的声音也比过去粗了。晚饭后,他再也不是呆在家里,而是背着手在街上走来走去。

转眼又到了春天,刘二把他家的柳条篱笆又往老太监这边挪了半尺。老太监可不受这个窝囊气了。他叉着腰去找刘二说理,刘二还是那样骂他“老绝后”。这时,我和二铁子领着小伙伴都聚来了。老太监一看齐刷刷的十个儿子在身边,胆量就来了,冲着我们大声喊道:儿子,把他的篱笆给我推倒!我们吃了干爹的那么多糖葫芦,今天可有了给干爹效劳的机会。只听干爹一声令下,我们这十个儿子一使劲,哗,就把刘二的篱笆推倒在那边了。刘二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发不出来,悄悄地把篱笆又挪回了几年前的位置。

老太监出了这口恶气,在村里真的是抬头走路了。他拎着大马勺到外村去上厨,也找几个儿子跟着,爹爹爹,身前身后的喊,老太监那架势,神气得和皇帝的出巡差不多。

二铁子家的房子漏雨,今天重新苫房。老太监来了,蹬上了苫房的跳板,指挥大家这样那样,仿佛他是这家的主人。到了下午收工的时候,老太监背着手在屋脊上走来走去,高声地评这说那。忽然,他眼前一黑,双腿发软,一下子从房顶上轱辘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老太监的鼻子眼睛都往外流血,一句话没说,就扔下他的十个儿子走了。

老太监发丧那天,二铁子扛着招魂幡走在前面,我们九个人穿着白衣服在棺材后面紧紧地跟着。

他家没有坟茔地,村里人就把他埋在了呼兰河北岸的馒头山下。每年的清明节,我们三五干个儿子都来给他上坟。我们买不起烧纸,就把玉米叶子一张一张地叠好,在他的坟头点着。我们都跪下来,齐声地叨咕:干爹你收钱!

过了几年,人民公社大修水利工程,馒头山下修起了一个大水库。老太监的坟没有人管,就永远地沉到了水底。如今的馒头山水库,是一池碧绿的清水,天晴的时候,蓝天白云都映在水里。我想,水里的老太监干爹一定会很高兴,他的身边是一朵朵盛开的白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