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卤煮和广州牛杂,哪一种小吃更让你牵肠挂肚?

北京卤煮和广州牛杂,哪一种小吃更让你牵肠挂肚?

作者:蒲铁牛

第一次品尝北京卤煮,是在2009年9月的一个晚上,我在北京出差,朋友邀请去北新桥卤煮老店吃宵夜。这家老店可能你听说过,不错,就是后来谢霆锋去的那一家。其实,就算谢霆锋没去,北新桥卤煮老店作为北京城里的著名小吃店,也早已被人们时刻惦记着。

坦白说,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北京卤煮是什么样的食物,走进店内,才知道原来是用猪下水加八角、花椒、肉桂、蔻仁等中药材,再加黄豆酱、冰糖等调料卤煮出来的一种小吃。那一刻,作为吃货的我,瞬间想起了广州的牛杂。

广州牛杂用的虽然是牛下水,但也要用八角、花椒等中药材卤煮,制作方法与北京卤煮极为神似,在我看来,二者实有异曲同工之妙。对于这一点,许多吃货朋友也深表赞同。然而,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我由一名狂热的吃货转变成理性的食客时,才发觉北京卤煮和广州牛杂竟有诸多不同,甚至形容为天壤之别也不为过。

制作中的卤煮火烧

食客品尝一道美食,必定追根溯源,今天也免不了俗套,先从北京卤煮开始。北京卤煮是从清朝皇宫里的“苏造肉”演变而来的,可谓来头不小。 “苏造肉” 的起源并不在北京,而是在千里之外的浙江海宁盐官镇安澜园。去过安澜园的人都知道,这里是清代大学时陈元龙的私人宅院,但实际上也是乾隆皇帝的一处行宫,据史料记载,乾隆皇帝南巡,曾多次驻跸于安澜园内。

但凡美食,多数都要扯上乾隆皇帝,这次也不例外。乾隆四十五年(公元1780年),乾隆帝第五次南巡又到了安澜园。陈元龙非常紧张,因为他新换了一个厨师。以往的厨师,虽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但也没出过什么乱子。可这新来的厨师并未见过什么大世面,紧张之下,难免出错。事实证明,陈元龙的担心实属多余。新厨师名叫张东官,曾在山东日照学习鲁菜厨艺,据他自己称,已深得太公望药膳之精髓。知道乾隆皇帝来了,张东官不慌不乱,也不做太多花俏的膳食,只简简单单地用五花肉,加上丁香、官桂、甘草、砂仁、桂皮、蔻仁、肉桂等九味药材烹制出一道肉菜供膳。乾隆品尝过后,感觉比平素常吃的宫廷菜要好吃数倍,于是龙颜大悦,立马挖了陈元龙的墙角,将张东官带进了皇宫,任其为大内的御厨。

海宁陈氏安澜园图

张东官到了皇宫后,又将这道菜根据春夏秋四季的节气不同,把各种中药香料用不同的数量进行配制,按此方法配制,熬出来的汤香浓味厚,煮出来的肉肥鲜不腻,满口脂香。因张东官是苏州人, 乾隆为其汤取名为“苏造汤”,其肉为“苏造肉”。这段历史,在嵯娥浩所著的《食在宫廷》一书中有记载。而嵯娥浩是中国末代皇帝爱新觉罗·溥仪的弟弟溥杰先生的夫人。

时间奔流到光绪年代,苏造肉已在民间流传,北京城里已有多家售卖苏造肉的小摊。但几乎上都是卖给进宫上朝的官员做早点的,平民百姓基本消费不起。北京有名的卤煮店“小肠陈”的创始人陈兆恩,最早就是卖苏造肉的,因为“苏造汤”的用肉是五花肉,平民百姓吃不起,于是陈兆恩就简而化之,用便宜而老百姓又吃得起的猪头肉代替,再加入价格更贱的猪下水。于是,北京卤煮由此诞生。可悲哀的是,苏造肉逐渐被卤煮挤占了市场空间,从而慢慢走向衰败。发展到上世纪八十年代,高贵的苏造肉彻底沦落,北京城内再也无人制卖。而贴近平民的北京卤煮,却流传至今,一家家北京卤煮店都已成为北京人的深夜食堂。

待吃的卤煮火烧

广州牛杂没有那么复杂,一切源于回族人不吃猪肉。相传是在光绪年间(即1871年-1908年间),由一位居住在光塔寺附近的回族厨师发明。但在我看来,广州牛杂的起源时间可能会更早。因为回民大规模的流迁到广州,其来源可细分为两次。第一次由省外直接来穗,初期以驻成从军为主。明成化四年 (公元1468年),为对付广东西江流域的瑶族造反,“都御史韩雍奏调南京回兵来粤协剿,西泽后,加其头目羽士夫、马黑麻等锦衣卫指挥使职御,留成广州,回回营以处之。”回回营即大东营、小东营、西营、竹筒营,从而奠定了回族在广州定居的基础。四营都筑有清真寺院。四回营一直维持至清初。

正在卤煮的萝卜牛杂

第二次是由省外流迁广东省诸地后,再辗转来广州,以商贩、手工匠人为主。公元1644年清军人关后,明皇室朱由榔监国肇庆,树起抗清复明大旗,并于公元1646年建立永历朝,肇庆遂成为中南、西南各省反清的中心,清军征调各路兵马,重兵围剿肇庆,镇压当地反清运动先后达十三年,各省的回民士兵与低级军佐,被强迫应征赴往肇庆各地。回族军马当时除驻守肇庆府诸县外,还在南海、高鹤、龙门、台山、南雄等县扎营。战事平息后,肇庆失却了军事重镇的地位,各地回民士卒,就地编籍为民,普遍以商贩、手工业谋生,并络绎向广州靠拢。

以上两次大规模的流迁,都早于光绪年代。众所周知,回族人不吃猪肉,那么,从明成化到光绪四百多年的时间,回族人怎么解决吃肉的问题?所以,广州牛杂应该早于光绪年代。但究竟是怎样发明而来,已无从考证。

待吃的萝卜牛杂

广州牛杂的制作最麻烦的是牛杂的清洗,和北京卤煮的猪下水一样,在很多人的眼里,都属于“脏食”,因此清洗工作特别费劲,清洗干净后,还要汆水,汆出血水杂物,再用清水冲洗一遍后,才能与各种中药材以及调味品一起细火慢炖。

广州牛杂里,牛腩能吃出纹路感却不塞牙,牛心、牛肺爽脆,牛肚、牛肠软嫩,牛筋、百叶筋道。有的小贩还会将牛舌、牛膀、牛脆骨一并炖煮,一碗牛杂里可以吃出好几种迥异的口感。

放了番茄酱的牛杂

广州牛杂少不得白萝卜,没有萝卜的牛杂,是牛杂的天大缺憾,因此,广州牛杂也叫萝卜牛杂。萝卜牛杂还少不得番茄酱,少了番茄酱的萝卜牛杂,宛如没穿衣裳的美女,只有肉欲,没有风情。香喷喷的萝卜牛杂是不少广东人的至爱,即使现在,无论是繁华喧嚣的北京路、上下九,还是在狭窄破旧的古街小巷,都可以见到飘着那种独特香味的萝卜牛杂店,这些多是一些小店,有时甚至就是一个窗口、一辆小推车。如果你看到有些人,特别是年轻人,一手拿着一个小小的纸碗,一手拿着竹签,站在最繁华的街头,无视来来往往的人群,毫不顾仪态地站在路边吃得津津有味的话。不用猜,吃的一定是萝卜牛杂。

用竹签串串的广州牛杂

北京卤煮却少不得火烧,《燕都小食品杂咏》中有一首诗是这样的:“苏造肥鲜饱志馋,火烧汤渍肉来嵌。纵然饕餮人称腻,一脔膏油已满衫。”注释中说:“苏造肉者,以长条肥肉,酱汁炖之极烂,其味极厚,并将火烧同煮锅中,买者多以肉嵌火烧内食之。”火烧本来是与苏造肉成双入对的,但苏造肉日渐沦落,火烧不得不屈尊与猪下水为伍,卤煮和火烧既当主食又可当副食,犹如一对先结婚在谈恋爱的传统夫妻,在生活的历练下,以及时间的长河里造就了爱情,其情也坚,其意也合,再也不想分开。于是,北京卤煮又被人称为卤煮火烧。很多不明真相的人也称之为卤煮烧饼,这是极大的错误,因为虽然烧饼和火烧都是用面粉烙制而成的面饼,但烧饼的外壳撒了一层芝麻,而火烧没有。所以卤煮火烧就是火烧,不是烧饼。

通常,卤煮火烧要切成井字刀,豆腐要切三角,小肠、肺头则剁成小块。从锅里舀一勺老汤,浇在瓷碗里,再加些辣椒油、豆腐乳、蒜泥、韭菜花。等到热腾腾的一碗卤煮端上来,碗里的火烧、肺头、豆腐都吸足了汤汁,火烧透而不黏,肉烂而不柴。其中味道最厚重的,还是小肠。肠子酥软,味厚醇而不腻,没有半点异味。

小肠偏多的北京卤煮

恰恰因为味道太过厚重,要干掉一碗足份的卤煮火烧,作为南方人,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相比之下,广州牛杂更让我牵肠挂肚。对于广州牛杂,我记忆中印象最深的是西华路金花直街的那一家。1998年,我在南方日报社荔湾发行站担任发行主管,属于基层的一个小干部,但所领工资并不能单独租一间房子独自居住,只好和四五个同事挤在金花直街一个小巷的一间不足十平米、白天见不到光的小屋里。牛杂铺就在这个巷口,距离我们的小屋仅两个房间。和别的牛杂店不一样,他家的酸萝卜丁和自制的辣椒酱总让我流连忘返。可是牛杂铺的生意很好,每天都是很早卖完收工,从中午开始,也就两三个小时。而我的发行工作都是起早贪黑的那种,往往想吃却错过了时间。但这难不倒一个吃货,我总会找些理由隔三差五地抽出时间跑去吃上几次。

广州旧城小巷里售卖牛杂的小车

一年多后我工资见涨,也调离了荔湾,由于工作繁忙,想再去金花直街寻找那个熟悉的味道,却总是不能成行。直到2005年去那边公干,才趁机赶去。哪知那里已经旧城改造,早已面目全非。左右打听,得知那家牛杂铺已经有了正规的店铺,且取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店名。走进店内,依稀记得主要的人员还是那几个,但品尝味道后,却怎么也找不到原来蹲在巷口吃的那个味道。

后来,又去了几回,但那种味道却再也没有找到。或许,有些事与物,只能永远停留在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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