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好山东故事”社会组「过了垦利入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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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困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过了垦利入大海

小说故事

作者 / 闻桑

红云、红霞姐妹俩坐在打渔船上,有节奏地操着木桨,在水面上留下一圈又一圈好看的波纹。张老榆站在船艄,横捏竹篙竿,冲阳光偏着脑壳,眯缝着的瞳仁活脱脱是正午的猫眼,敞开的粗布白汗衫被亮垭子冲的水风吹得哧啦啦响,袒出他那光赤的胸膛油黑发亮,肌块硬邦邦的帅气。

打渔船像一片柳树叶悠悠儿漂出打渔张渠首,就顺利地拐入了黄河流金淌银的垦利段,水面陡然宽阔起来,张老榆更加来神了。看他那竹篙竿左一点右一划,撩乱了水中诗情画意,惊飞了叠嶂起伏间的草滩黄鸭……

远离引黄闸的喧嚣,张老榆有一种“久困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感受,乐得咧开了大嘴,用力将篙一点,放开喉咙唱起了东营扬琴戏,老不润嗓不免唱走了板,但却吼得更野气了:

上坡不急慢慢悠嘞哎,

爱姐不急慢慢逗呀儿哟,

有朝一日逗到手嗬嗬,

生不丢来死不丢呀儿哟,

除非阎王把命勾咧……

舱里的红云、红霞看着父亲那股疯劲,咯咯咯地笑了。作为晚辈,她们难得见到父亲这么欢喜。

打渔张村世世代代沿黄河居住,原来属于山东省博兴县,现在归属东营市龙居镇管辖,距离镇政府驻地西边约二十里地。相传村庄肇始于明朝洪武二年,张氏三兄弟由直隶省枣强县迁来定居,六百多年来以打渔为生,家族人丁兴旺,繁衍到现在有一百二十来户人家三百六十号人,故名打渔张。说是打渔张,其实还有一百七十多亩耕地种植着各种农作物,主要特色产品为棉花、桑蚕两大块。近几年,以优势、高产、高效地抗虫棉为主,抗虫棉省工、少投入,效益高的特点,产量高、棉色好、好摘收、皮棉高、纤维长、价格高。还有黄河滩区的三十亩桑园,桑树好养,一年种植多年受益,劳动强度低,益管理,如今大棚养蚕省工又省力,蚕茧好,产量也高。

打渔张水库是新中国第一个五年计划一百五十六项重点工程中之一,工程自一九五六年开工,当时由苏联专家帮助建造,国家投入巨资,群众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历时三年完成。一九五八年竣工投入使用后,干、支、斗、农、毛渠配套,对灌区的工农业生产和人民的生活做出了极大地贡献。

张老榆清楚地记得,引黄闸一开始定址在打渔张村,并报国务院备案。后来,通过各种实验确定博兴县王旺庄险工段的引水防沙效果更好,更适合修建引黄闸,因为工程计划已报国务院备案,所以建成后闸名仍然叫打渔张引黄闸。

引黄闸引来了母亲河的乳汁,披着如丝如缕乌云般的秀发,穿着桃红柳绿的花衣衫,明眸皓齿,顾盼生姿,扭着那纤弱的身腰,缠绵于打渔张灌区之间,一路浅吟低唱,与一九八一年新建的引黄闸一前一后,默默见证着打渔张灌区的历史变迁。引黄闸后的一组现代水工建筑,布局紧凑,既有现代气息,又有周边自然景观做衬托,与新老引黄闸一起构成风景区的核心,奏着二泉映月般的丝竹之声,与两岸文化景观带和鸣,虽不是很宽阔,然而她太美太秀太俊了,美得让人发痴、秀得让人发狂,俊得让人发癫。她失去了黄河那桀骜难驯、盛气凌人的犟脾气,尤其是在水祸肆虐、洪荒遍野之时,更显得她的玉洁冰清、柔情万种。长年在打渔张灌区行船的陈老大也撑个打渔船,粗声大气地放出话来:“嘿嘿,张老榆捡到金子了咧,看你那高兴的样子在自家的姑娘面前都走了形哪!”

张老榆哈哈一笑:“我就是回来这月牙海捡金子的,你没听说这水一流进由打渔张灌区十四条沉沙条渠改建而成的月牙形水库,马上就变成比金子还宝贵的宝物,呵哟哟,我就回来捡金子哟……”

老大听明白了。他也是引黄灌区的渔民。上头讲过好多回了,东营区是黄河三角洲中心城市东营市的城中区,六十二人拥有近八十七里长的海岸线,黄河流经东营区西部,经垦利入海。黄河与渤海的激情交汇,带来了不同文化的融合,也为东营区海洋渔业的发展开辟了广阔的前景,渔业生产、渔港建设、海洋管理均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东营区海洋与渔业局情注河海 ,兴渔惠民的举措,也为灌区渔民彰显了东营河海交汇、黄蓝叠加的独特魅力。

撑了几篙竿,打渔船上到了黄河口生态旅游区,张老榆晓得这里真有人间罕见宝物,来自国内外戴眼镜的专家都说,黄河口生态旅游区拥有河海交汇、湿地生态、石油工业和滨海滩涂景观等黄河三角洲独具特色的生态旅游资源。

船行黄河口,柽柳树随处可见,有的三丛五株,长在路边田头;有的几百枝群丛簇,攀枝连理,蓬勃向上;更多的是密密匝匝的平铺开去,苍干层叠簇拥,翠枝柔顺,成为黄河口的又一奇观。柽柳一年三次开花,又名“三春柳”,是一种抗盐碱、耐旱涝、抵贫瘠,改良土壤,美化环境,防风固沙的优良树种。柽柳还有着未雨先知的功能,天将下雨之前,枝叶特别挺拔滋润,花儿也分外艳丽醉人,故有“雨师”之称。古人说“柽柳乃木中之圣”,并不言过。柽柳花期长达半年之久,所酿制的蜜,色似琥珀,体似凝脂,甘甜爽口,沁人心脾,是营养健身的上佳补品。坚硬的柽柳枝干,可提供单丁、炼制栲胶、编织花篮、制作盆景,给黄河口人以丰富的馈赠。秋天的柽柳林,丛丛簇簇,茫茫苍苍,火一般燃烧在平原上,为黄河的凝重、苍劲,又平添了一份悲壮的浓艳。百万亩柽柳林随风摇曳,纷披下垂,如杨柳般婀娜多姿,林内鸥飞雁鸣,獾鹤起舞,狐兔出没,群鸟栖息,花香清雅浓郁,令人心旷神怡。

在黄河入海口的百里平原上,依河傍渠随道,到处生长着密密匝匝的芦苇,连绵不断,巍然壮观,成为黄河入海口的一大自然景观。春天放眼望去,碧绿像地毯,坦荡无垠。秋天是芦苇的成熟季节,苇叶渐白,苇穗裹实,有的高达几米,大拇指般粗壮,整个苇荡犹如待检阅的千军万马,异常素洁齐整。待饱满的苇穗由淡紫转为粉白,芦花盛放,蓬蓬松松白花花的一片,风乍起时,苇絮随风在天空悠悠飘飞,弥天盖地,形成“芦花飞雪”的壮美景观,一直持续到来年春天,如天空普降瑞雪,令人叹为观止。

芦花飞雪深处的老茶馆,曾是张老榆上岸歇息的最美去处。看着被烟熏得黑黑的木板壁,被岁月擦拭得锃亮的黄铜茶壶,他就感到十二分的亲切。堂倌提着茶壶不停地巡视,壶嘴常常越过人头,将滚烫的开水一滴不斜地射到了空了浅了的陶土杯里。夜深了,茶馆门前光光的路面被露水下得滑溜溜的,门缝里即使有透出的灯光,也是非常昏黄。月华在那样的时候那样的地方才真有如水的景象,芦花飞雪就像一幅精美绝伦、巧夺天工的剪影图,傍着黄河尾闾段沉沉的水声。

眺望生态旅游区独特的湿地自然景观,渐次掩映在一簇簇翅碱蓬的野生植物织的红地毯中,张老榆顺水而下,将打渔船上拴在一个名叫鸟类国际机场的老地方。

黄河入海口旅游区还是世界上增长最快的陆地,沧海桑田的演绎让人叹为观止;这里还有美丽的海滨景观;海滨滩涂平整、泥质细腻、生物丰富是赶海、观潮、赏月、观日出的理想境地。翅碱蓬就是黄须菜。在张老榆穿开裆裤的时候,他就听说营养学专家分析研究,黄须菜营养素种类齐全,矿物质含量丰富,具有防止衰老的功效,是一种天然的绿色保健食品。黄须菜一般生长在平均高潮线以上的近海滩地,尤以黄河入海口最为集中,生长密度很大。每到初春时节,黄须菜给黄河入海口这片新淤地盖上了一层新绿。深秋,开花结果的黄须菜又给大地披上了艳丽的红装,极目远望,像火海,似朝霞,于是又被人称为红地毯。

红地毯中有着各种野生动物,据说鸟类就有二百七十多种,天鹅、丹顶鹤等珍稀鸟类随处可见,还有国内罕见的天然柽柳林和万亩人工刺槐林,五月槐花飘香,洁白剔透是人们回归自然、进行科考、度假、观鸟、猎奇的理想场所。

曾经沧海难为水,别看张老榆两层小楼房眼下砌在打渔张,其实他在月牙海讨生活可是个标准的闯滩汉。灌区灌溉范围西起张北公路,东至老防潮堤,南到小清河,北至新广利河,控制灌溉面积十六万公顷有余,他在黄河岸边的土坯房也就沉睡在水库底下了。

重新置家的打渔张灌区到处是一派繁荣的景象。二干渠已全部衬砌完成,现在的十三条渠也已衬砌过半,灌区水的利用系数有了很大提高。沟、渠、路、林、涵闸配套,黄河水给乔庄、纯化、陈户、闫坊等乡镇带来了丰收的喜悦。粮食产量有了很大提高,农民收入高了,低矮的茅草房早已被整齐漂亮的砖瓦房取代。富裕起来的农民有的盖起了楼房,买了汽车、摩托车,家里安装了电脑,生活水平一点也不亚于城里人。

吃了饭,张老榆就环望着这由钢筋混凝土浇铸的森林,抬起脑壳是被铁条分割了的灰色天空,低下头颅是被胭脂花粉惯坏了的红男绿女,就是没有划船撒网的硬汉子,电视里节目太乏味,不是三女争一夫就是一刀杀百人,还不如他沿着黄河放长钩有意思。

有一回一条野生黄河大鲤鱼吞了钩,收线时鱼在水下猛烈挣扎起来。体形梭长的黄河大鲤鱼不爱跳跃,生活在水体中层,现在预感到了危险在拼命哩,它拖着打渔船上呼呼一趟窜到下游,像放箭;然后又哗哗一气逆水射上来,像飞梭,心动了沿河的大机动船。船老大翻身跳出舱,披着衣裳挤到船尾看稀奇,最后张老榆还是把它弄上了岸。

这条野生黄河大鲤鱼头背间呈缓缓上升的弧形,背部稍稍隆起,尾巴甩得叭叭响,一过秤足足有五十斤重。这么重的野生黄河大鲤鱼如今已经很少见了,进入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至八十年代初,在全国一片鲤鱼引种杂交热的直接影响下,经黄河的不同支干流水域,混进了多种杂交鲤,使得河道内黄河鲤种质资源遭到了更为严重的破坏,出现多种鲤鱼混杂现象,黄河鲤鱼品质下降的趋势。

卖鱼哪!纯种的野生黄河大鲤鱼!张老榆借势放开喉咙一声吼,屁股后头跟了好大一路看热闹的人。

张老榆说,野生黄河大鲤鱼金鳞赤尾,肉质细嫩而鲜美,同淞江鲈鱼、兴凯湖鱼、松花江鲑鱼被共誉为我国四大名鱼。黄河鲤,自古就有“洛鲤伊鲂,贵如牛羊”之说,向为食之上品,是民间喜庆各种宴席所不可缺少的佳肴。“鲤鱼跳龙门”的传说,几乎是家喻户晓。白居易等古代诗人都曾为其写诗作赋,称其为“龙鱼”。民间流传有“黄河三尺鲤,本在孟津居,点额不成龙,归来伴凡鱼”等美好诗句。

张老榆还效仿专家鹦鹉学舌地说,早在春秋战国时代,鲤鱼就被当作贵重的馈赠礼品。据《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孔子得子,鲁昭公送鲤鱼作为贺礼。因此,孔子为其子取名曰孔鲤,山东孔府历史上因此有不吃鲤鱼的禁忌。《诗经》中有“岂其食鱼,必河之鲤”的诗句,而古籍中的“河”就是专指黄河的。汉代也有不少诗文提到鲤鱼,例如“就我求珍肴,金盘烩利于鲤鱼。”到了唐代,鲤鱼因沾了个鲤字,与“李”谐音,身价倍增,高到了不准食用买卖的地步。

如此说来,张老榆今天能钩到这么大一条野生黄河大鲤鱼,就说明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黄河大鲤鱼是知恩图报,自己找上门来的。可是今天吃黄河大鲤鱼长大的东营人都在忙忙碌碌,没有人有耐心听完张老榆谈古论今。这些人都怎么啦,忘了先祖的本色哪,与其它几种鲤鱼相比,野生黄河大鲤鱼肌肉中具有较高的蛋白质含量和较低的脂肪含量,含有丰富的人体全部必需八种氨基酸和四种鲜味氨基酸,还含有三种人体必需微量元素铁、铜、锌及大量元素钙、镁、磷等,怎么就治不好他们的健忘症呢?东营人的先祖为了自身的生存而被迫转移,我们今天可是为了自身过上更加美好的幸福生活而主动搬迁呀?同样是黄河三角洲腹地的渔民,两者大不同。他自言自语一番,顿觉没滋没味,便走到街上转了一大圈。

好货有人要,这纯种的野生黄河大鲤鱼自然卖了好价钱,揣了一大沓花花绿绿的钞票,张老榆当然就喜过来了,回家唤过红云、红霞两姐妹,一人给了两百块,乐呵呵地吼叫道,姑娘哪,出门去换身衣裳,今夜赶回打渔张老家去,老子带你们看戏去。

红云问,妹子,昨夜那《尼姑哭嫁》的东营扬琴戏好看吗?

红霞说,啥歪戏呀,唱的是想郎想得心里慌,把郎画在枕头上,翻身过来把郎喊,翻身过去喊身郎,一夜喊到大天亮。姐哟,你才爱得那个那个呀儿哟,唱了两百多年还要那个那个呀儿哟,嘻嘻……

你个鬼东西,还要那个那个呀儿哟!红云娇嗔着举手欲打,两人滚成一团花。

宛若麦吊云杉林子里冒出的柏栀子花,姐妹俩都长得鲜嫩可爱,黄芽儿才露尖尖儿就被春风春雨给滋润了,倒卵形的革质对生叶长得好快,腋下那广披针形的圆锥花序只待五月风一吹,荚果便会绽出丰腴洁白且又清香袭人的花骨朵儿。

妹子,水里有朵彩云呀,那么好看,嗯?红云将一颗鹅卵石甩过来,咚的一声落入鸟类国际机场,惊得那些歇在枝头的鸟儿扑楞朴楞地飞,那遮天蔽日的翱翔倒影在水中抖呀抖的,歪了,拉长了,碎成道道彩虹了!

你个鬼姐儿……红霞船头一跺脚,红了脸蛋呼地跳下打渔船上,沙滩上两个渔姑嘻嘻哈哈扬起缕缕红细沙,滚扑了一身沙粒,坐在鸟类国际机场边缘喘粗气。忽然,红霞撅起小嘴问,姐哩,你有大事儿瞒着我。红云反问道,啥大事?红霞不言语,掏出一个绿布包包往红云面前一丢。红云说,妹子好大的胆哟,敢偷姐的钱包!红霞嘴巴一撇说,亏你还好意思说哩,钱包是空的,把我的那份还来。

红霞直直地伸出手。她攒的钱存放在红云的钱包里。红云却把她的手一推,扑哧笑出了声。红霞说,笑哩,耍赖账,我去爹跟前告啦!红云说,好妹儿,莫闹,听姐给你说。红霞等不及了,催她快说,红云又说,你可要把口封死。红霞一派豪情万丈,说,我口封死哩,比悬崖上钉死的棺材还死!红云呸了一声,责备说,妹子说话也不挑个吉利字,我们划打渔船上最忌讳说这些鬼话。爹每次开船,船头总是挂上红布,事先备有雄鸡一只,要燃香、焚表、划破鸡冠,将鲜血淋撒船头,祈求神灵庇护。如果遇船中老鼠上岸,当天便不开船,另择吉日起航。红霞才不计较这些陈规陋习呢,害得红云一把拉过她,嘴巴贴着耳根说起了悄悄话,说得红霞心花怒放,笑着问,真的买啦,是啥子颜色?红云一本正经地回答,红的,鲜红的哩!

鬼姐儿!红霞一高兴,双手一撑,跪直身子一扑便搂紧了红云。一对细妹翻身爬起来,俨然两只翠雀子一样扑进了打渔船上的船舱里。

张老榆把自己的新根据地开辟在黄河入海口垦利段,这里碧水与蓝天一色,跟自己的打渔张灌区也是浑然一体。岸边的怪柳婀娜、芦花飞雪、红毯匝地、群鸟翩飞,三五一簇、错落有致的农家屋舍,倒映黄河与渤海之中,如同丹青妙手描摹出的一幅幅海天画卷,无限风光尽收眼底,美不胜收,正是渔民们寄托乡愁的天然所在。

过了端午节,喝罢雄黄酒,天气就一天比一天要热了,每天下午都有好多人到这里来游泳。傍晚时分,站在堤坝上看夕阳西下,穿着泳衣的艳丽女子夹杂在粗犷的汉子中间,花蝴蝶般地散落在沙滩上,更能让人领略到“长河落日”的迷人意境。张老榆虽是在黄河闯滩长大的船老大,这景致毕竟在这地界很少见,弄得他吭吭干咳喉咙直痒痒。

还是一个他十分敬重的人物令他大大开化了一截。那天一个穿三点式的中年妇女走过来,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张老哥,进了城还干老本行啊?这鬼地方还有人认得自己?他定睛一看,原来那妇人竟是东营区海洋与渔业局的佟大姐。

佟大姐说:“嘿,听说你的两个姑娘水性都很好,我们想请你帮点忙,让她们到海洋与渔业局来上班。我们二级单位下面有人入股办了一个公司,叫啥子女娲水上娱乐城,委托我帮他们招收几个游泳教练。”

张老榆一惊:“啥子?这炼石补天的女娲啥时候要入水戏龙啦!”

“反正都是抟土造人。”佟大姐不以为然,“你如果中意就填表招工,月薪四千元,还不包括客人给的小费。这事请你考虑一下,到时候你可不要舍不得哟!”

舍不得,怎么会舍不得?怕钱多了咬手啊!张老榆的手还是被那双白胖白胖的手给握住了,额头上猛然沁出了汗珠珠。等到佟大姐抽身走了,望着她那走开的背影,他才吐了一口长气。

“爹,有这等好事,我们决不给你丢脸哩!”谁知两姐妹听了父亲带回来的消息,跟他的反应竟然是云泥之别,喜不自禁地露出一口白牙。

“想飞走,喂不熟——那个鸟娱乐城有啥子去头?眼皮浅啦!”

在打渔张村,张老榆还没有发现哪个小媳妇大姑娘敢下河洗澡,甚至违反祖宗规矩游泳,在那么多臭男人面前显山露水,根本没想到自己的两个闺女也干这些大逆不道的东西,是在县城里读中学时偷偷学会的,直到前几天才露了馅。

黄河口位于渤海与莱州湾交汇处,是十九世纪末年黄河由钢瓦厢决口改道夺大清河入海演变而成,自然资源丰富,历史上曾有较发达的农业、渔业、盐业及河海航运业。但因黄河年复一年将大量泥沙输至河口,使尾闾流路一直延续着淤积、延伸、摆动、改道的自然规律。东营建市后,坚持不懈地治理河口,锁住龙尾,探索出了一条使黄河现行入海流路长期稳定的成功之路。今天船行河海交汇处,恰如一条黄绿相间的飘带,把浑浊的河水与碧蓝的海水劈为两半,河黄海蓝,格外分明。登高俯瞰,黄色的河水犹如一条巨型黄舌伸入蔚蓝的大海,泾渭分明,堪称天下奇观。若是涨大潮时,则又是一番景象。海潮溯源而上,汹涌澎湃;河水倾泻而下,咆哮奔腾,二龙争斗,搅作一团,声如雷鸣,堪称古今奇观。

“喂,妹子,你过来。”那天歇晌了,红霞坐在入海口沙滩上,偏过脸去看旁边躺着的三个比基尼。其中一个女伢就可着嗓门朝她喊,手里晃着一张百元的钞票。红霞在犹豫,那女伢又叫道:“我们在喊你哩,去,帮忙买三听椰奶三斤核桃,剩下的是给你的小费。”

红霞朝那三个比基尼笑笑,用沾沙的手抹了抹汗,就要过去。红云撩起衣角扇风,没好气地瞪了红霞一眼,说:“妹子,她们没长脚呀,我们渔民又不比她们城里人矮一篾片儿,要你去侍候?”张老榆吭吭地干咳了两声,红霞的脚缩回去了。

打渔张渠首段已是闻名遐迩的旅游景点之一,水库两岸垂柳依依,绿草茵茵,不知名的野花遍地都是,花香四溢,沁人心脾。核桃林中鸟鸣声不绝于耳,水天一色,交相互映,真的是一派北国江南。不像这黄河入海口日头亮晃晃的,从早到晚挂着烤得生疼,沙滩上连个躲闪的地方也没有。看到四周的草木被晒得低头弯腰,张老榆的心头也是慌慌的,昂起头冲那摆饮料摊大声喊:“卖凉水的伢子,摊上还有几多?”摆饮料摊的小帅哥答道:“二十五听椰奶,十听冰茶,还有九瓶冰镇纯净水。”张老榆说:“还有核桃之类的吃货没有?”小帅哥说:“很不巧,今天没带。”张老榆高声武气的吩咐说:“只剩这么点了,好呀,送过来,我全买下了!”红霞很诧异,说:“爹,你咋买这么多?”张老榆亮开嗓子说:“多啥子?这阵吃不完,做活路再灌哩,看乡巴佬这粗喉咙,吞不吞得下?”摆饮料摊的一下子做了笔大生意,小帅哥心里很美气,乐得冲着沙滩做了个怪脸,三个比基尼顿时气白了脸。

张老榆风三个比基尼都气跑了,心里好舒坦,翻翻白眼,乐呵呵地拉开盖儿伸长脖子灌椰奶。抹了把嘴,扭过脸来,他心满意足的脸上陡然投下一道阴影。红云、红霞正在欢天喜地捧着冰茶和冰镇纯净水喝,绷在身上的粗布衣裳汗巴巴的,手和脸都是花的。张老榆又不禁望了望河边的那些穿鲜艳泳装的女伢,记起了啥子似的,嘴角浮出隐隐约约的笑意,一挥臂像赶鱼鹰扑江:“你们也去冲冲凉嘛!”

两姐妹面对面挤挤眼睛,一笑,脱下外衣外裤,向水中跑去,一伙时髦男女冲着她俩那身红兜肚花短裤怪声嚷:“嗬嗬——快来看呀,唐太宗东营扎营的女伢投河喽!”

红云、红霞纵身扑进河里,泼剌剌舒展浑圆的手臂,扭摆柔软的腰肢,如两尾灵活的黄河大鲤鱼直朝下游崩滩湾冲,更是黄河岸边长大的渔姑!渐渐地,岸边叽叽喳喳的讪笑声平息了。

张老榆心头好安逸,用手抓着后脑勺,脑壳微微埋着,眯缝着眼扫了一下沙滩,脸上每条纹沟都汗渍渍的,在阳光下闪亮。他仰起脸,又把一并纯净水灌下肚,神气活现地飘飘然了,大大咧咧地叫:“好了,姑娘咧,上船回打渔张灌区喽——!”

听见爹在喊,红云、红霞掉头朝船边游去。突然,张老榆咧开的大嘴合不拢了,在打渔船上上直跺脚。他娘的,姐妹俩游进浅水里,霎地立起身子,那红兜肚花短裤被水浸透了,紧贴在肢体上让夸张的曲线纤毫毕现,教世人把黄河入海口的隐秘看得一清二楚。

一个不醒事的后生怪声怪气地叫了一声,把岸上水下的人都叫成了呆头鹅,那五颜六色的沙滩炸开了。两个渔姑吓得转向潜下了水,一头朝深水区里钻。

张老榆气呼呼地跳上打渔船上,撑篙射过去,划到深水处,将水溜溜的两姐妹拖上来塞进船舱,然后哗啦哗啦几篙水,把打渔船上撑入崩滩湾。泊了船,他还怒气未消,嘴黑脸青地骂:“给老子丢人现眼!老子又差哪几个钱,难道只有城里人才晓得臭美呀?”

两姐妹挤在打渔船上里,又羞又怕,满面泪水。

张老榆感到很沮丧,打渔船上向下游漂去,曲折蛇行的河水是浑黄浑黄的,荡涤出一片神圣之水天上来的清静世界,更重要的是跟那些晾干鱼的拉开了距离。不过,不管你乐意不乐意,水风仍把入海口沙滩上的嬉笑声送过来。姐妹俩就更忍耐不住了,不时偷眼朝那边望。

要是往回,张老榆这时候肯定就要吭吭两声,骂句贱眼皮,但这次他却破例没有干咳,莫非是两姐妹那眼热劲牵动了他的啥心事?

红云、红霞拿着游泳衣,在闺房里左比右试看不够,啥子城里妹儿、乡下渔姑,不就是胡萝卜跟啥子比差那么一点点皮吗?以前在月牙海听人说,别看街上的姑娘娃们穿红披绿坐宝马,其实都是嚼咸菜喝米汤忍着馋从牙缝缝里省下来的。现在渔民进了城,对新生活有了亲身体验,两姐妹相视一笑,就凭自己这般模样,日后哪点不敢跟她们比个高下!

红霞说:“姐,这衣裳够露够靓的,爹让穿啊?”她的担心不无道理,刚到打渔张灌区那阵张老榆就曾骂那些沙滩美人鱼是淫荡的骚堂客,怎么能让自家的姑娘妖精八怪?

红云想了想,说,妹子,落黑爹要回打渔张老家给叔伯姥爹送鱼,肯定还要喝半斤高粱酒,我们今晚就跑远点,到鸟类国际机场去尽尽兴。

鸟类国际机场那洁白如银的大沙滩更是天赐地造。要是时辰还早,还可以尽情享受阳光,看鸭飞鹜落,听渔舟唱晚。红霞一听,喜上眉梢,一蹦三丈高,说:“好哩,晚上大月亮。”

大街上车声渐渐稀疏,月亮皎洁透过瞭望塔在沙滩映下袅袅婷婷的人影子。墨黑墨黑的鸟类国际机场还是响滩头,溪水从黄河北岸淌下来就咕噜咕噜叫,开成落差,溅起团团金絮银花。

红云、红霞穿着红艳艳的游泳衣,伸直身子仰卧在沙滩上好久没出声,青春勃发的乳峰匀匀起落,眸子睁得大大的。月华如水,氨纶纤维织物能映照柔和的光彩,又细腻地勾勒出少女富有弹性的身姿,娇美得给人以全新的感觉。

红霞说,姐哩,你晓得自己像啥子?

红云没有回话,沙滩也像睡美人柔嫩滑腻。沙是太柔软了,仿佛天然硕大的白色地毯,柔软而又熨帖,在沙滩中徜徉,心中有一种难得的悠闲、惬意。疲倦、忧愁、烦恼都会抛到九霄云外,思想、身心幻入仙境,令人心旷神怡,遐想万千。

红霞还想说啥子,红云竖起食指在嘴边嘘了一声,妹子,别说话,你竖起耳朵听一下啊——崩滩湾那边,张老榆哼着东营扬琴戏漂了过来:

桃子没有李子甜嘞哎,

郎口没有姐口甜呀儿哟,

前年六月亲个嘴嗬嗬,

今年六月还在甜呀儿哟,

新旧甜了两三年咧……

在爹荒腔走板的东营扬琴戏中,姐妹俩撒开脚丫子,骑上摩托就可着劲儿跑进了打渔张灌区,一头扎入闺房里不露面。

张老榆一定是喝多了高粱酒,脚头轻飘飘的,近了,高一语低一句的歌声也断了,一股酒气合着一股烧腊味钻进屋里头。他在外头呷了酒,总要带一包美味回来让一双女儿解解馋。红霞忍不住偷偷扯开门,看爹走了,就咂咂舌说:“好香好香!”红云问:“啥子?”红霞等不及,抓起一块卤麂后腿肉就啃上了。红云羞她说:“妹子真馋猫,你没看见这里还有一个纸包包呀?”“咦。快看看是啥子东西?红霞用手一翻,见是两件新崭崭的游泳衣,也是红艳艳的,所不同的是显而不露,又精巧地突出了胸脯和臀围部分的花边式设计,还有一根装饰性的腰带,别有一番时装外套范儿。爹是啥时候赶夜市了?两姐妹打开铝合金门窗,一双脑壳探出去,只见月朗星稀,张老榆矮矮的背影水银般地泻在门前的水泥道上,晃晃摇摇地朝前倾着,往鸟类国际机场那洁白如银的大沙滩走去。

跟从前一样平平常常,看惯的了,今夜她们看父亲的背影却不一样了,心里暖洋洋,也像是醉了高粱酒——爹进了打渔张灌区硬是变了,看他一步跨上打渔船上,船一浪荡,他稳一下,又低声哼了一句东营扬琴戏里的词,哥吃核桃莫性急呀儿哟——

这回是红云带的头,穿着泳装就往沙滩上冲,一个猛子就赶上了那快划到鸟类国际机场的打渔船上。“爹要出垦利去看外面的世界吧,我和妹子也想跟你一起去哩!”红云说。

“好咧!垦利过了是大海,我们就干脆做个闹海的海碰子吧!”张老榆答应得也挺爽快。

“这么说,只要绕过黄河入海口的垦利尾闾段,左右摆动的三角洲就再也无法堵住我们前进的脚步哪!”红霞高兴地接过话茬。

“说得好。妹子,你啥时候会吟诗作赋哪?”红云问。

“我们海碰子本身都是诗人嘛!我们个个身怀绝技,性格粗犷彪悍,一口气扎进浪涛里,在水下能睁着眼睛捕鱼捉蟹哩。”红霞笑得很得意。

问答之间,打渔船上出了鸟类国际机场,直插豪迈奔放的大海。顺流融入梦想中的大河,红云睁着眼想看个明白,红霞却在船舱里睡着了,还说着梦话呢。至于她说的是些啥子,张老榆摸头不识脑,大概只有红云听得懂。

沉沉夜色锁不住黄河奔流归海的势头。黄河口旷野茫茫,芳草萋萋,海鸥、野鸭一年四季随处可见,一些世界濒危的野生珍禽在这里也时常看到。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里四季分明,有丰富的海、淡水资源和优良的环境,成为鸟类理想的家园。黄河水经过了一万多里的艰难跋涉,冲破了群山的阻挡,谢绝了河滩的羁留,终于投向了大海的怀抱,大海以宽广大比的胸怀接纳了这回归的巨流。渔船顺河而下,河面越来越宽,留意观察,会发现这浑厚凝重的黄河,不是流淌,而是沉沉地通体向前推进。

黄河两岸,植被种类层次分明,最高的是具有原始气势的大林场,中层是挺拔的芦苇,低层是葱茏青郁的牧草带。张老榆听同样打渔造船的陈老大讲过,二十一世纪是海洋的世界,只有下海打渔才能看到海面上游弋的机动渔船。我们也要顺势而为换成这种机动渔船,到大海去当弄潮儿讨生活。

这种渔船最小的额定都在十人左右,有船老大还要有一个副手,开船入海走一会儿就撒网,船拖着网在海里走,大海水天一色,雾茫茫、灰蒙蒙见不到边,望不到尽头,也没有方向感,就看到船在走,速度很慢,船上也很平稳,海浪泛着灰白色浪花,拍打着船身。大约经过四十分钟就可以收网,六十多米长的网绳在小转扬机的带动下慢慢收上船,一会儿网也收上来了人们开始了兴奋,随着船老大喊着“网里有渔又有虾还有大螃蟹呀儿哟”的号子,人们注视着船老大和船工渐渐提上船头的网,沉重的网提到了船尾舱上,打开了网底的绳子倒出了收获,有活蹦乱跳的虾米,挣扎翻滚着的皮皮虾、浑身透明的小墨斗、到处乱窜的螃蟹和几条扭动身体不到一尺长的小鱼,船老大就让船工立即拾起扔回海里……

“我们就干脆做个闹海的海碰子吧!”红云、红霞姐妹俩在黄河入海口发出同样的梦呓。

作者简介:闻桑,原名李文山,湖北省作协会员。1980年开始创作,发表文学作品200余万字,其中中篇小说《让我走进你的心房》获《荷花淀》文学奖,短篇小说《最后一次烧氧》获《人民文学》第二届“风流杯”二等奖(一等奖空缺)、《天使之爱》获团中央、中国作协首届“志愿文学”征文三等奖、《我和你》获《民族文学》《人民文学》象山杯“我与奥运”征文三等奖,《龙头》获《天涯》文学奖等,并有80多篇(首)作品入选多种权威选本及年度排行榜。

编辑:小飞

图片:山东省文旅厅、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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