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在狱中把朋友们全“出卖”了,出狱再见时,愧不可当

苏东坡在狱中把朋友们全“出卖”了,出狱再见时,愧不可当

“乌台诗案”,苏东坡因言获罪,在御史台关了100多天。

我们都看惯了包公戏,就算是包大人也动不动就大刑伺侯,这是那个年代一种合法有效又通用的审讯方式,苏东坡很可能也照样挨打。

“平生所惭今不齿,坐对疲氓更鞭箠”,苏东坡在杭州为官时不忍心刑求犯人,可这回没人对他心软。审案官员的斥责辱骂,让一位同样关在这儿的官员苏颂都不忍再听。

苏颂的“单间”离苏东坡不远,有什么事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写下了这样两句诗:“遥怜北户吴兴守,诟辱通宵不忍闻。”

“吴兴守”说的是苏东坡上一个官职,他是在湖州太守任上被捉的,可怜一夜夜的被辱骂,让人不忍听下去。


其间不知经过多少次审讯,受尽了屈辱,乃至皮肉之苦。御史台对苏东坡的审讯记录上,有很多“逐次隐讳,不说实情,再勘方招”的字眼。

开始时苏东坡还想分辩分辩解释解释,可实在是不抗吓不抗打,心理素质不行,很快就全招了,写下了长达一万七千字的“自白书”。

这是他一生中最长的一篇文字。

苏东坡当了“叛徒”,把跟他有过来往的亲戚朋友一五一十全都抖了出来。

苏东坡?叛徒?!

有人以此为据,卖力的攻击苏东坡是个出卖朋友的小人。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试想,那些被苏东坡“卖”了的朋友,没有一个怨恨他,事后依然和他保持着密切的联系,甚至反过来安慰他别放在心上,为什么?

怪苏东坡没有“顽抗到底”,没有视死如归,没有为朋友两肋插刀,这有点没考虑实际。事实上涉案人越广,越易攻破,证据材料整起来也越容易。苏东坡无非是交待了什么时间给谁写过什么诗,有过什么来往,这些就像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明摆着,装傻是不可能的,那不叫英雄,是找死。

最清楚形势的莫过于当事人,受牵连的朋友最能理解苏东坡的处境,事实上他们也和苏东坡差不多,被迫交出了往来的诗文信件,还得老实交待细节。

在气势汹汹的御史台面前,一切抵抗都是徒劳的,搞不好瞬间就有灭顶之灾。

小时候看电影,最痛恨的就是叛徒,如今想法没那么简单了,叛徒固然可恨,但更卑鄙的是那些严刑逼供之徒。

经过加班加点日以继夜的工作,审讯终于告一段落,御史台很快拟好了“起诉书”,连同审案记录和苏东坡的“自白书”一起交了上去。

元丰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经过四个多月的审讯,乌台诗案最终判决:苏东坡贬“黄州团练副使,本州安置,不得签书公事,令御史台差人转押前去。”

此案受牵连被贬官罚钱的有20来人,“自来与人有诗赋往还人数姓名”,大都是跟苏东坡有诗书往来的,诗案嘛。其中——

苏东坡的老师张方平、知制诰李清臣各罚铜三十斤;司马光、范镇、陈襄、李常、孙觉、曾巩、刘挚、黄庭坚等十余人,各罚铜二十斤。

咱们熟悉的一个词是“罚款”,宋朝最常用的是“罚铜”,当时的一千文铜钱大约折合五斤铜。一般朝代的“1000文”,也就是“1贯铜钱”(1吊)、“1两银子”,宋朝比较乱,折算成人民币大约几百到1000多 元。

其实“罚铜”由来已久,陕西岐山董家村出土的西周“亻朕匜”(音yingyi)青铜器上有157字的铭文,就记载了一个叫“牧牛”的因状告其上司“亻朕”,被判鞭打1000下。后经宽赦,改为500下,罚铜300锾(1锾约6两)。“亻朕”用得来的铜做了这件匜,作为胜诉的纪念。这也是我国最早的法律文书,有中国“青铜法典”的美誉。

除了罚钱的,还有三个贬官的——苏东坡的弟弟苏辙贬“监筠州盐酒税务”,王巩“监宾州盐酒务”。

派人连夜飞马给苏东坡通风报信的绛州团练使、驸马都尉王诜,也是此案最重要的证据之一、苏东坡诗集《钱塘集》的发行人,是此次诗案的重点打击对象,被削去了一切官职。

不过他毕竟是驸马,皇帝的亲妹夫,从理论和实践上都没有跟朝廷作对的理由和证据,所以御史台对他的起诉重点是跟苏东坡这个大奸人来往极其密切,有“礼”为证。

苏东坡在京城时,王诜送他一张弓十支箭、酒食茶果若干;

苏东坡去杭州做通判,王诜送他笔墨纸砚茶药鲨鱼皮紫茸毡翠藤簟若干;

苏东坡调任徐州,王诜送他羊羔酒四瓶、乳糖狮子四枚、龙脑面花象板、裙带系头子、锦锻一批;

苏东坡托王诜装裱了36幅画,没给一分钱;

苏东坡分两次向王诜借钱300贯,一分没还……

就这样,因为送过苏东坡这么点东西,王诜被一撸到底,沾公主老婆的光才没被贬出京城。

王诜不是第一回被政府叫来问话了,有前科,此前不久他还牵扯进了一桩谋反案。神宗把他叫来对质,问完了基本上没啥事,王诜向大舅哥抱怨说怎么这么麻烦,要这样,以后谁还敢交朋友啊。

神宗说哥们儿,朋友还是可以交的,但要挑温温的良良的白白的胖胖的那种,“如温良之士大夫,往还亦自无害。”

王诜显然不听话,苏东坡后来跟他开玩笑说,哥们儿,这回你又交错人朋友了吧?说明你也是啥好东西——“次第自家是不温良的也”。

因为自己牵连了这么多人,苏东坡深感有愧,当面或者是在书信中不停地向大家道歉,特别是对王巩。

王巩的爷爷是名相王旦,他从小在蜜罐里长大,长大后更是过着一种特有品味的生活。就拿出门为例,跟走穴的明星差不多,打杂的跟一堆,用起来顺手;小妾带一队,青楼的不放心;自家酿的美酒拉一车,外面的喝不惯。

苏东坡的朋友中,王巩是个最会吃喝玩乐最讲究享乐的人,这回贬到了偏远之地受苦,苏东坡觉得很对不起他,在信中多次谢罪。

王巩倒是全不在意,穷日子也能过,还反过来劝苏东坡别把这事放心上。苏东坡感叹:“饥寒穷困,本书生常分,仆处不戚戚固宜,独怪晋卿以贵公子罹此忧而不失其正,诗词益工,超然有世外之乐,此孔子所谓可与久处约长处乐者。”

在给王巩的信中,苏东坡苦笑着说这次灾难是命中注定:“在彭城作黄楼,今得黄州;欲换武,遂作团练,皆先谶也。”

王巩贬宾州,当地恶劣的环境让他失去了一个孩子,一向养尊处优的王巩也差点病死。四年后,他才重回京城。

再见王巩,苏东坡深感有愧,握着他的手道:“定国,都是我害了你。”

王巩一笑:“你害了我?那你又是被谁害了?子瞻,你要记住一句话,能够认识你,是我王巩此生最大的幸事。”

老友重逢,推杯换盏,席间王巩让小妾宇文柔奴出来歌舞助兴。柔奴眉目清秀,柔情似水,天生一副好嗓子,她本是王府中的歌妓,随主人赴岭南时患难于共无怨无悔,归来后被纳为妾。

苏东坡甚是欣赏这个有情有义的女孩子,他举杯问柔奴:“世居京师,到岭南受苦,可曾思归?”柔奴盈盈一笑:“何言受苦?何处是归?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苏东坡愣了半天,才脱口叫出一个好字,为赋《定风波》一首: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万里归来年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好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被苏东坡“出卖”获罪,受苏东坡牵连贬官罚钱,但没有一个人怪罪他,还想继续跟他交往。

世上没有那么多傻子,这是苏东坡的人格魅力使然。一生中能交到像苏东坡这样的朋友,很多人引为幸事。